神威鼓手

唐朝天寶十四年八月,長安教坊司的樂師潘雲松,到昭應縣(今臨潼)辦事,辦完事看天色已晚,就找了家旅店住下。他一個人閑得無聊,晚飯後站在店門口看夜景。

這時,有一個服飾古怪的人經過店門口時,緊盯著潘雲松看。潘雲松被看得不自在,轉身想回店裡去,那人卻趕過來拉住潘雲松說:“你真是長安教坊司的潘雲松嗎?”潘雲松看看那人,卻想不起是誰。那人只管拉著潘雲松高興地說:“你不認識我了?”潘雲松不好意思說不認識,隨口說:“認識,認識。”那人就更高興了:“你來得太巧了,今晚天魔樓有精彩演出,你一定要跟我去看看。”潘雲松問:“天魔樓是什麼地方?”那人拉了潘雲松邊走邊說:“去了你就知道了,我還要把你引薦給一個人。”潘雲松身不由己隨了他去。

天色越來越暗。不知走了多遠,兩人來到一座豪宅前。那衣飾古怪的人向門子報了姓名,潘雲松這才知道他叫謝大年。門子恭敬地讓兩人進去。

謝大年領著潘雲松熟門熟路地向裡走。大宅盡處,有座三層高的大樓,樓上四面八方掛滿了燈籠,那景象說不出的富貴奢華。二樓有笙管絲弦聲,大紗窗上剪影出搖曳的舞姿。

謝大年領著潘雲松上到二樓。二樓華屋深廣,滿堂鋪著一張厚氍毹,一班樂師席地而坐,吹管撥弦地奏著樂器。正堂上方,竟然還擺著一張床,隔著床幃,隱約可見裡面有一人躺著。

謝大年讓潘雲松先待在畫屏後。潘雲松好奇地問:“這是什麼地方?”謝大年說:“天魔樓。”

這時,一隊穿白衣的舞伎進來,個個臉上蒙著白紙,只露出兩眼。在低緩陰鬱的音樂中,他們手腳線提似的節節折動,跳起詭異而又悲傷的舞蹈。潘雲松從未見過這麼邪門的舞蹈,只看得毛骨悚然。

這時,床幃撩起,裡面坐起的竟是一個貼黃花描鬥眉的美人兒。謝大年忙跟潘雲松說:“機會來了。”說完,緊走幾步,到美人面前施禮稟報,又用手指了指潘雲松藏身的畫屏。潘雲松知道是說他了。

美人讓潘雲松站到近前,問他:“你就是那個被皇上稱為快手的潘雲松?”潘雲松說:“正是小人。”美人揮手讓那隊鬼魅似的白衣舞伎下去,吩咐侍從抬上一架大羯鼓,笑著對潘雲松說:“聽說你鼓技精湛,我這兒也有幾個會打羯鼓的,你們可同時打起,看他們能不能跟上你。”原來,潘雲松是教坊司裡最擅長打羯鼓的,當今皇上李隆基,又對羯鼓情有獨鍾。一次,他見潘雲松把面羯鼓打得如同急雨驟落,沒有人能快過他的鼓點,大加讚賞,連呼快手。因此,潘雲松有了快手的美名。

潘雲松不敢推辭,拿起鼓槌,和對面四個鼓師一起打起鼓來。隨著鼓聲,上來一隊穿大紅衣服的人,戴著暴睛獠牙的猙獰面具,舉手踴躍地舞蹈著。潘雲松的羯鼓,打得流暢激烈,花樣繁多,而那四個鼓師的鼓點,卻漸落下風。潘雲松心想,再加把勁,就把那四個鼓師比下去了。於是潘雲松的鼓點越打越快,鼓點之間都聽不到停頓了。打著打著,潘雲松忽然發現對面多出一個奇怪的鼓師來。那鼓師留著短髭,面相憨厚,身材魁梧,頭上歪梳著椎髻,服飾古樸。潘雲松弄不明白他是怎麼坐到對面的。沒人注意多出一個奇怪的鼓師,這樓上奇怪的人多的是。

鼓師因為跟不上潘雲松的節奏,一個個知趣地歇了手,只有那個留著短髭的鼓師,絲毫不落下風地緊跟著。潘雲松暗覺吃驚,想不到在小小的昭應縣,竟有這樣技藝高超的鼓師。更讓潘雲松吃驚的是,短髭人已經不再亦步亦趨地跟著他了,而是不易覺察地快那麼一點點,把潘雲松誘引向更激揚大氣卻簡約的節奏。

在澎湃人心的鼓聲中,輕衣窄袖的美人,光腳下到猩紅的氍毹上,回風舞雪地跳起了《胡騰》舞。潘雲松見過的舞伎多了,跟長安城內一流的舞蹈家也多有相識,可能把《胡騰》跳得這麼清勁飛旋的,還真是少見。

《胡騰》跳完,鼓聲停歇,美人香汗微浸地對潘雲松說:“我很久沒有跳舞了,因為他們的鼓聲,不能像你的這樣振奮人心。你打鼓的技藝,堪稱天下無雙,我要賞你珊瑚一支,黃金百兩。”潘雲松連忙說:“慚愧,還有比我打得更好的。”他剛想說出短髭人,卻四下看不見短髭人的蹤影了,短髭人消失得像出現時那麼突然。

接下來,又是一些奇異的舞蹈,直到午夜才結束。所有樂師、舞伎,吃過豐盛的夜飯後,一撥兒一撥兒地走出了豪宅。潘雲松一直留心著,再沒有發現短髭人在這些人中間。出來時,謝大年跟潘雲松同路,潘雲松實在忍不住了,問道:“謝兄,我真的想不起以前在哪兒見過你。”謝大年笑笑說:“三年前在歧王府裡見過的。那時你就是各王府的座上客了,而我只是一個坐在下面打板兒的。那年臘月,你見我手指凍得通紅,特意給我端了一壺熱酒,讓我暖身子。”潘雲松仔細想想,還真給一個打板兒的同行端過一壺酒。他點點頭說:“你一說我想起來了,還真是老相識。我們剛出來的又是哪家宅邸?”謝大年說:“那是長信公主的私宅。她府上雖然蓄有舞伎、樂師,可我們這些外面的樂師,時不時要被她召去應差,數我在她府上走動最多。”

潘雲松在長安見過不少王子公主,可從沒有見過長信公主,卻聽過她不少傳聞。長信公主精于舞蹈,曾是健舞大家公孫大娘的徒弟。本來她很受父皇李隆基的喜愛,因為在選駙馬時違逆了李隆基的意思,硬是下嫁給了驃騎將軍,惹得李隆基很不高興。偏這驃騎將軍還屢屢犯顏直諫,到處搜集安祿山要反的消息,憂國憂民地一再上奏。李隆基根本不相信安祿山會反,一怒之下殺了駙馬。長信公主遂帶著喪夫之痛,搬出了長安城,鬱憤幽怨地居住到了昭應,常用怪異的歌舞,來表達她心中的憤恨與不平。

謝大年跟潘雲松在旅店門口分了手,潘雲松剛要進旅店,身後忽然有人說:“請潘先生再賜教。”潘雲松驚異回頭,見身後站著一個高大的漢子,背上扛著一個大鼓,細看竟是那個鼓藝高超的短髭人。

“今夜月明星稀,我想請先生到郊外擊鼓。”短髭人話音洪亮,態度誠懇。潘雲松高興地說:“半夜站在郊外,是最適宜擊鼓的。鼓聲能遠傳十裡之外的,才是一個好鼓手。我們試試,看誰的鼓聲傳得更遠。可都半夜了,去郊外的城門關著啊。”短髭人說:“這個不妨事,我跟守城門的兵士認識,城門現在為我們開著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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