兄弟啊,兄弟

田家村的田光義拄著拐回來了,事先得知消息的村主任田光強在村口接他,一見他那落魄的樣子,田光強的眉頭就擰成了一個大疙瘩。

田光強歎氣是有原因的。去年,田光勇外出打工傷了左腿,成了殘疾,他是個老光棍,回村後跟弟弟一起生活,弟媳嫌他是個累贅,想讓他去吃五保。田光強知道後,每個月都給鄉里打報告申請,好不容易鄉里答應給個名額。誰知,田光義也殘疾了,都是本家兄弟,這個名額該給誰?

按理說,這個名額該給田光勇。可田光強不忍心。田光義十多歲的時候,父母在一場車禍中雙雙喪生,他開始在村裡吃百家飯,飽一頓餓一頓受盡了白眼。後來他外出打工,一走十多年沒有消息,前不久突然托人帶話回來,說出車禍斷了腿,肇事車輛逃逸,花光了所有積蓄也沒保住那條腿,實在混不下去了,想回村裡,問田光強能不能五保。

回村後的第二天早上,田光義拄著拐來到田光強家,問五保的事。望著身體瘦得像根竹竿的田光義,田光強心裡很難受,他也不隱瞞,說:“光義,這個名額我不知道該給誰。”

田光義知道這個名額不是給自己要的,他默默吸了幾口煙,說:“光強哥,你看能不能再到鄉里要個名額?我現在一無所有,農活也幹不了了,沒有五保活不下去啊。”

田光強搖搖頭,無奈地說:“你不知道,這幾年我們鄉有很多人外出打工,由於沒多少文化,幹的都是最粗重最危險的活兒,每年都有人受傷。這個名額是鄉里從別的村調來的。我最近又去了鄉里幾趟,他們說今年已經超預算了,暫時無能為力,讓我自己想辦法。”

田光義嘴角抽動了幾下,艱難地站起身,蹣跚著離開了田光強家。他前腳剛走,田光勇後腳就進了田光強家,進門就嚷道:“田光強,你是不是把那個名額許給田光義了?”

田光強愕然地看著他:“誰說我許給田光義了?”

“你別管誰說的!”田光勇靠在他家門框上,斜著眼說,“告訴你,那個名額你若給了田光義,我就住到你家來!”說完拄著拐走了。

名額還沒下來就已經爭上了。田光強長歎了一聲,想了想,他來到村委,用大喇叭廣播說:“全體村民們,全體村民們,下午到村委來開會,每戶必須來一個人!”

村民們不知道開什麼會,下午紛紛趕到了村委會。見人齊了,田光強咳嗽了一下說:“這次叫大夥來,是想討論一件事,只有一個五保名額,你們說給光勇光義哪個好?”

村民們誰也沒想到田光強讓他們討論這事,仔細一想,還真有些為難,好多人都拿不定主意,又怕得罪人。見沒有人表態,田光強的嘴角微微翹了一下,敲了敲桌子說:“既然你們都不表態,那只有用無記名投票了,他們兩個誰得的票多就誰是五保戶,你們看怎麼樣?”

田光勇聞言在台下坐不住了,他搖晃著站起來抗議說:“這個名額當初是給我要的,我都等一年了,現在怎麼又投票?再說光義還年輕,真吃五保不怕人笑話!”

田光強瞟了他一眼說:“光勇,你這話就不中聽了,光義是比你年輕,可你看他現在的身板,還能幹活嗎,再說他也沒個兄弟姐妹,靠誰呀?”

田光勇被噎得啞口無言。村民們聽出了田光強的話外之意,一想也是,田光勇是殘疾了,可畢竟還有個親兄弟,再等一兩年也行,於是他們紛紛把票投給了田光義。

田光強支援田光義,這讓田光勇臉上掛不住。當天傍晚,他就背著被子來到田光強家,也不進堂屋,把被子往廊簷下一放,一屁股坐了下來。田光強見狀皺了皺眉:“光勇哥,你這唱的是哪一出啊?”

“哪一出?”田光勇冷哼了一聲,“我一個殘疾人,生活沒著落,有困難不找領導找誰?不解決我還不走了!”說完斜靠在被子上,閉上眼睛裝睡.

田光強看了他一眼,沒說話,轉身走了。到了吃飯的時候,田光強出來說:“光勇哥,你過來一起吃吧。”田光勇正餓得肚子咕咕叫,可又礙著面子,便沒好氣地說:“你主任家的飯,我哪裡敢吃啊?”雖然是氣話,但誰都聽得出,他是想給自己找個臺階,既能吃飯,又有面子。可讓他沒想到的是,田光強卻沒有借坡下驢,笑了一下說:“我可叫你了,既然你不吃,以後可不能說我不管你飯。”

弄巧成拙,田光勇憋了一肚子氣,他艱難地站起來,背起被子出了田光強家的大門,坐在了大門外。這一招很奏效,很快田光強家門外就聚集了很多村民。

田光勇的目的是贏得同情,然後讓田光強改變投票結果,人越多他越高興。這時田光義領著個人來到田光強家,看他坐在門口,納悶地問:“光勇哥,你這是……”田光勇白了他一眼,哼了一聲說:“我沒你命好,年紀輕輕就能吃五保。”

田光義被奚落得滿臉通紅,眼淚差點都掉下來了,頭一低,領著那個人進了田光強家。不大一會兒工夫,他又出來了,對田光勇說:“光勇哥,那個名額我不要了。”

“真的?”田光勇有點不相信自己的耳朵,他睜大了眼睛,又追問了一句,“你不後悔?”“不後悔!”田光義苦笑著說,“我想找個工作,免得被人瞧不起。”

既然田光義把那個名額讓給了他,田光勇就沒必要在田光強家門口再示威了。可回到家後一想,他又覺得不對,就田光義那體格,走路都直晃悠,能幹什麼事?於是第二天一早,他又來到田光強家,試探著問:“田光義的工作是不是你幫忙找的?”

田光強不知田光勇什麼意思,就說:“鄉衛生院要找個看大門的,院長我認識,他瞭解了光義的情況,決定讓他去,每月工資三百。”

怎麼好事都被田光義碰上了?怪不得他不要那個名額了!田光勇羡慕得牙根癢癢,想想自己即便吃五保,每月那點錢也少得可憐,他心裡不平衡起來,說:“光強,我不要那個名額了,我要去衛生院看大門!”

“你說什麼?”田光強吃驚地看著他,眼珠子差點兒掉在地上。

“既然是院長讓你幫忙找人,那我也應該在考慮範圍內!田光義已經有了五保名額,你還讓他去看門,這不明擺著不公平嗎?”

“不是你哭著喊著要那個名額嗎?”田光強惱了,“現在給你又不要,有你這樣的嗎!”田光強生氣,田光勇也覺得委屈:“你直接讓他去本來就不公平嘛,要不重新選,要不就我倆一塊去試用,人家留他我就回來吃五保,要我他就回來,這樣才公平!”

田光勇如此胡攪蠻纏,田光強也沒轍了,只好先去找田光義商量。路上他想,如果田光義不同意,那也只好重新選一次了。

但出乎他意料的是,田光義竟然同意了,並說兩天后他親自去找田光勇。兩天后,田光義如約來到田光勇家,當時天正下著大雨,山路泥濘,兩人腿腳都不方便,田光勇就想改天再去。田光義說:“已經跟人說好了卻不守時,這不好吧,你要不去我可去了。”田光勇也不想給衛生院留下不好的印象,只好硬著頭皮跟他走。

出了村子,山路更加難走,田光義身體單薄,漸漸就落在了田光勇後邊。田光勇心眼多,走著走著他想,連田光強都覺得我的要求沒道理,怎麼田光義不反對呢?再說今天下這麼大的雨,田光義為什麼堅持要去呢?現在田光義又落在了我後面,不會有什麼歹意吧?

田光勇這麼胡思亂想,也不知是下雨天涼還是怎麼,竟打了個寒戰。他不敢再往前走了,站在路邊等田光義跟上來,說:“光義,這雨下得太大了,我眼睛不好,你走前邊吧。”

田光義不知道他的鬼心思,走在了前面。過了一會兒,兩人來到一座小橋邊。望著田光義過橋時那搖搖欲墜的樣子,田光勇心中又是一動,這次去衛生院,到底留誰還說不定,沒准院長早就和田光義達成了協定,田光義讓他去,只是做做樣子而已。假如田光義去不了的話……那這大門不就鐵定是他看了嗎?

這個念頭一冒出來就不可遏制,田光勇搖了搖頭,想趕走這個邪念,誰知腦海裡卻閃現出了弟媳那嫌惡的目光、惡毒的譏諷,他多麼希望自己能養活自己,不再寄人籬下啊!

想到這裡,田光勇站住了,雙眼緊盯著正在過橋的田光義,突然他大叫了一聲:“不!”然後蹲下來痛苦地揪著自己的頭髮。

田光勇這一叫不要緊,把走在前邊的田光義嚇了一跳,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,急忙轉身看,可由於地面積水,拐杖在橋上打了個滑,他身體一歪,倒向了橋下水流湍急的河裡。

田光勇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嚇呆了,他怪叫一聲,急忙拄著拐上了橋,俯下身伸出拐去勾田光義。但水流洶湧,田光義早已被浪頭卷走了,他哪裡勾得著,一不小心竟也一頭栽了下去。

田光義很幸運,他被河水沖出一段距離後,抱住了河邊一棵大樹的樹根,隨後被附近的村民救了起來。田光勇卻沒那麼走運,當田家村的村民找到他時,他已經死了。

在田光勇的葬禮上,田光義哽咽著說:“光勇哥,我們都是殘疾人,我能理解你的心情,我本是想請求院長答應讓我們倆輪班看大門,這樣咱們不僅都能自食其力,相互也有個照應,可你的命怎麼這麼苦啊!”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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