最後一次“炸龍”

混進一條蹩腳“龍”

  有一個邊遠的小縣城,叫富縣。富縣非但不富,相反是一個名副其實的貧困縣,但那兒有一個遠近聞名的習俗——“炸龍”!每年正月十五吃過元宵後,便有幾支舞龍隊伍活躍在縣城中心的一塊空地裡,四周則圍滿了“炸龍者”,等時刻一到,炸龍者便將點燃的鞭炮向舞龍者甩去,四面八方一齊開火,讓舞龍者沒有絲毫喘息的機會!據說,龍身被炸得越爛越吉利,當年的財運就越旺。

  炸龍年年有,今年特別多。時間還沒到呢,就已經有五條“龍”在空地裡慢慢騰騰地做熱身動作了,有些圍觀者也已忍不住,開始點燃鞭炮向龍身扔去,零零星星的鞭炮聲響了起來,倒也把附近的人給吸引住了,他們紛紛在周圍的雜貨鋪買好鞭炮,向炸龍場走來。人越聚越多,到最後已是裡三層、外三層、中間也三層的狀態了,這些人以本地人居多,其中也不乏外地慕名而來的遊客。

  “時間到!”隨著一聲強有力的呼喊,炸龍開始了!人們瘋狂地把手裡的鞭炮點燃,瞄準龍身扔去。舞龍者一掃剛才的悠閒,開始集中精力躲起鞭炮來,鞭炮在頭頂上炸開,擋回去!鞭炮在龍身上炸開,快點閃開!鞭炮在腳下炸開,騰躍起來!炸龍者同樣付出了代價,在炸龍的同時,晃動的龍身不斷地踢擋著四處甩來的鞭炮,將正在燃燒著的鞭炮又彈回到炸龍隊伍或觀眾中,有時成卷的鞭炮就在觀眾的頭頂上炸開,歡呼聲、尖叫聲、鞭炮聲……一切都在熱鬧而緊張地進行著。

  忽然,擁擠的炸龍人群異樣地騷動起來——有人要從外面擠進來!可要擠進來談何容易?裡面的人也用盡力氣擠那些人出去。不過外面的人並沒有放棄,一番肉搏後,終究是讓他們擠進來了。只見這些人臉上都戴著防護眼鏡和口罩,手裡握著長棍,這些長棍的頂端則共同撐著一塊鮮豔奪目的彩布——正是龍身,原來這些人也是來舞龍的!再看他們身上都穿著清一色的舊牛仔衣、牛仔褲和牛仔帽,人們將之戲稱為“牛仔隊”。

  “牛仔隊”隊員們調整好各人的順序,一頭紮進了龍區裡。觀眾們也毫不客氣,向這條新龍狂轟濫炸起來,六條龍加上成千上萬的炸龍者,富縣在此刻沸騰了。

  可是大夥兒很快就發現,這新進來的隊伍似乎沒什麼舞龍經驗。正規的舞龍,講究整體的協調配合,龍頭聽從龍珠的指揮,有節奏地引領龍身和龍尾進行舞動,龍身會向觀眾表演跑龍、拜堂、荷花吐珠、搶珠、盤龍、滾地龍、跪拜、尋珠、穿龍、臥龍等高超技藝,其他那五支隊伍在這方面倒是表演得比較嫺熟,但這新進來的“牛仔隊”可就不行了,撐龍珠的不懂得指揮,龍頭也不知道跟著龍珠走,表演拜堂成了一個勁兒的點頭,特別是表演滾地龍的時候,一滾就亂成了一團,甚至有幾個人手上的棍子都掉了,就連最基本的跑龍,他們也跑得慌裡慌張,儼然一條被炸怕了的蹩腳龍。

  越是這樣,越是使炸龍的人興奮起來,更多的火力向這支“牛仔隊”轟來……

  闖進一隻蹩腳狗

  就在“牛仔隊”被炸得首尾不能呼應的時候,觀眾堆裡又是一陣異樣的騷動,莫非又有一支舞龍隊伍要進來?這次大夥兒沒有向外擠,而是自覺地向兩旁擠出一條小道,小道裡很快地擠進一隻四條腿的動物,再細看,竟是一隻健壯的長毛狗!

  長毛狗不理大夥兒詫異的目光,徑直向“牛仔隊”奔去,“龍”走到哪,它就跟到哪,並不時用腳慌亂地踢開扔到龍腳旁邊的鞭炮,有時還沒把一掛鞭炮踢開,另一掛鞭炮又投來了,炸得它也像那條龍一樣驚慌失措地跳起來,但是很快地,它又開始踢起龍腳邊的炮仗來,難道它這是要做一個“護龍使者”?可“牛仔隊”似乎並不領情,離狗最近的那個人總是時不時地向狗踢去,這條龍和這只狗的這些滑稽動作,讓炸龍的人們笑得更是開懷,同時也讓他們更加瘋狂起來,點炮仗和扔炮仗的速度更快了。

  在舞龍過程中,最容易掌握的要數“臥龍”了。隊員們只需盤膝坐在地上,手裡不停地舞動龍身半分鐘就可以了,但這也是舞龍者們最辛苦的一個環節,鞭炮來了不能躲,只能硬著頭皮迎接轟炸,別的不說,光鞭炮爆炸時產生的煙氣就讓人受不了。而現在,各舞龍隊伍就是到了這個環節。“牛仔隊”見其他隊伍都擺起了這個動作,也跟著坐在了地上,而那只狗則四周跑動,邊跑邊踢地上的鞭炮。由於一個晚上就表演一次臥龍,炸龍者當然不會放過這個過炸龍癮的機會,轟鳴的鞭炮聲一下子把炸龍活動推向了高潮。

  各個龍隊都在接受著最嚴酷的挑戰,但沒過多久,那支“牛仔隊”就明顯頂不住了,身體不停地顫動起來,狗的動作也慢了下來,最終臥在了地上。就在這個時候,一掛足有臉盆大小的鞭炮解都沒解開就扔進了龍場,而且剛好落在了“牛仔隊”中間的一個隊員旁邊,這種鞭炮是由普通炮仗和大電光炮連在一起的,加上沒解開,一爆起來將是氾濫之勢,威力簡直是“炮中之最”!

  “牛仔隊”似乎抖得更厲害了,他們還頂得下去嗎?這時,那只狗忽然跳了起來,跑過去用力地踢那鞭炮,但不知是鞭炮太重還是它太累,鞭炮並沒有移位,眼看著鞭炮就要氾濫地爆起來,那只狗狂吠一聲,用身體壓在了鞭炮上面,炮聲驟響!人們很快聞到了一股刺鼻的氣味——那是狗毛被燒焦的味道……

  “牛仔隊”隊員們突然扔掉了手中的長龍,就著剛才的坐姿挪到狗旁邊,雙手不停地拍打著著火的狗身,很快把狗身上的火拍滅了……

  驚醒一群炸龍人

  人們都停住了放炮,好奇地圍上去看。

  “流浪,你怎麼這麼傻?”那些舞龍者嘴裡聲嘶力竭地喊道,這時他們已經將臉上的口罩和眼鏡摘了下來,露出了一張張稍顯稚嫩的臉,臉上濕濕的,不知是汗還是淚。啊,這些人怎麼這麼年輕?他們和這狗又是怎麼回事啊?

  在他們斷斷續續地哭訴裡,人們終於知道:這“牛仔隊”隊員竟然是富縣中學高三的學生,他們是同一個村子的人,而且在學校也是同住在一個宿舍裡。有一天中午他們從飯堂打飯回到宿舍,發現有一隻長毛狗倒在了他們宿舍門口,腿上有傷,肚子癟癟的,看來是餓壞了,他們急忙從每個人的飯盒裡勻了些飯菜出來,親手喂長毛狗吃食。喂飽狗後,他們又找來消炎藥和紗布幫狗包紮好。由於狗的腿傷比較嚴重,一時又找不到狗的主人,他們只好瞞著學校,暫時讓狗留在宿舍裡,天天把自己的飯菜勻些出來的給狗吃,而這狗也特別討人喜歡,大家給它取了個名叫“流浪”。這樣一直過了半個多月,流浪的傷勢才徹底好了起來。而這時這幫學生也要放寒假了,狗的主人還是沒有找到,只好將流浪帶回家鄉輪流飼養。

  這些娃兒的爸爸媽媽都是農民,家庭相當貧困,有好幾個在第二個學期已經沒有能力交學費了。他們聽說,在元宵節舞龍結束後,炸龍者多多少少會給舞龍者發“利是”,加起來可就是一筆不菲的收入啊,於是大家一拍即合,決定今年元宵要舞一場龍,恰好有一個同學家裡有一條現成的龍,於是悄悄偷了出來,瞞著家長們從鄉下趕到了縣城的炸龍場。

  他們進到了龍場裡面才知道,在這裡舞龍比自己想像中危險多了,鞭炮也比想像中厲害多了。但為了能有錢繼續念書參加高考,他們硬是頂了下去。

  他們清楚地記得:在出門前,流浪就堵在路上“汪汪”地叫著不給他們走,沒辦法才把它拴了起來,可是沒想到的是,它竟然在這個時候闖了進來,而且怎麼踢都踢不走。

  “流浪,你又沒有穿……牛仔衣服,怎麼受得了這鞭炮的轟炸啊?你……怎麼這麼傻,是我們……我們害了你啊——”他們越講越傷心,到最後已是泣不成聲了。

  突然,有一個娃兒不知是太傷心還是怎麼的,暈過去了!離他最近的是一個另一支舞龍隊伍的長著大鬍子的人,他急忙扶起暈過去的那個娃兒,像想起了什麼似的,小心地把娃兒的褲腳和衣袖撂了起來,大家一下子都驚呆了:他們看到的哪裡還像手和腳?到處是青紫色的淤血,有幾處的血已經流出來了。

  “啊?他們沒有穿‘防炮衣’!”大鬍子叫道。原來,正規的舞龍隊伍,隊員們都有專門防鞭炮的衣服穿在裡面,跟警察的避彈衣差不多,雖然防不了子彈,但還是勉強可以防鞭炮的,要不然,誰受得了這漫天飛舞的炮火?除非是鐵人!毫無疑問,所有的娃兒都受傷了。

  “還愣著幹什麼?快把他們全部送到醫院去啊!”大鬍子吼道,說完抱著那暈過去的娃兒飛快地向縣醫院跑去。

  其他娃兒也很快被送去醫院了,剩下的人一個個都愣在了龍場裡,手裡還拿著鞭炮,眼裡卻都在看著不遠處的一幢房子——那是富縣中學的教學樓,破破爛爛的已經好久沒修了……

  “今兒這龍咱們不炸了!大家把剩下的鞭炮退回去,用這些錢給娃兒治傷吧!以後咱們也別炸了,用那些錢給娃兒讀書,給娃兒修學校吧,他們才是真正的龍的傳人啊!”不知是誰打破了沉寂,激動地吼道。

  大夥兒像聽了命令似的,紛紛向旁邊的雜貨店走去,但他們心裡都有這樣一個顧慮:這賣出去的貨賺進來的錢,人家老闆能給你退嗎?不過他們顯然是多慮了,雜貨店的老闆們都通好了氣似的:“退吧,都退回來吧,咱這若不給退,可就連一隻流浪狗都不如了啊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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