強扭的瓜也甜

東興電子廠的徐景剛這天早晨接到父親的電話,叫他趕快回家一趟。徐景剛心裡一緊,忙問:“啥事?”父親在電話那頭甕聲甕氣地說:“叫你回來你就回來,問那麼多幹啥!”徐景剛還想問,父親卻掛了機,這叫他心裡愈加不安。中午下班後,他向車間主任請了假,買了張車票便心急火燎地往家趕。

剛出車站,一個年輕姑娘就上前一把拉住他,嘴裡不住地喊道:“大哥,救救我啊!”徐景剛嚇了一跳,定睛一看,只見那姑娘蓬頭散髮,神色慌張。她撲通跪在徐景剛面前說:“大哥,我叫張嬌花,是來縣城找活兒做的,誰知讓人騙了,賣給人家當媳婦!”

徐景剛深知這裡是窮鄉僻壤,閉塞落後,當地人還保留著一些封建習俗,買賣姑娘是常有的事。他緩下口氣說:“你想叫我怎麼幫你?”張嬌花說:“我昨天是偷著跑出來的,想坐火車回家,可沒錢,你能不能……”

張嬌花這麼一說,徐景剛又警惕起來,現在有些騙子常常裝成可憐巴巴的樣子,編著各種謊話騙錢。正當他猶豫不決時,忽聽不遠處嘩啦啦來了七八個人,一見張嬌花,其中一個怪叫道: “再跑,老子挑了你的腳筋,回去!”

徐景剛聽到後便上前一步,用身子擋住她,對那幾個人點頭哈腰地說道:“各位大哥,這是我妹妹,能不能高抬貴手,放過我們兄妹倆!”誰知話音沒落,人群後面就有一個聲音喊道:“恐怕不是你妹妹,是你未來的媳婦吧。”徐景剛覺得這聲音好熟,忙抬頭一看,原來是小舅,於是跨前幾步,低聲問道:“小舅,這是怎麼回事啊?”小舅低聲說:“這是你娘花五千塊錢給你買的媳婦。”

“啥子,花五千塊給我買的媳婦?”徐景剛聽了大吃一驚,旁邊的表哥湊過來說道:“你娘說你忙,顧不得婚姻大事,便一手為你操辦了。昨天把人交給我們看管,可一時疏忽叫她跑了,沒想到在這兒你們先唱上‘夫妻會’!”眾人一陣哄笑後,便把張嬌花連拖帶拉地給架走了。

徐景剛獨自一人回到後山村家裡,他爸媽一見兒子,喜滋滋地拉著他的手說:“剛娃,娘給你相了個媳婦,你明天就去接親,把媳婦討回來,一年後准抱個大胖小子。”徐景剛沒好氣地說:“恐怕是買的媳婦吧!”他媽媽有些尷尬地說:“管他是買還是討,反正娶回家,就是你的媳婦。”徐景剛咽了口唾沫,他不好掃母親的興。

第二天,張嬌花被人架著上了花車,又被人架著與徐景剛拜了天地。鄉親們湊在一塊兒喝了喜酒,說了一番吉利話後,紛紛告辭走了。在爸媽的催促下,徐景剛端著一碗菜和兩個饅頭,走進那間貼著大紅喜字的破屋裡。

此刻,張嬌花坐在新房裡,不哭也不鬧,她見徐景剛進來,便一扭臉面朝牆角。她是個明白人,知道今天鬧也鬧不出個名堂來。徐景剛把飯菜放在桌上,輕聲說了句:“吃點兒東西吧!”張嬌花不理他,他又說:“吃了有勁兒好跑呀!”

“呸!”這句話把張嬌花惹火了,她用手指著徐景剛說,“算我倒楣找了你救我,沒想到你跟他們是一夥兒的!”徐景剛沒有發火,輕輕地來到張嬌花身邊,低聲說:“你誤解我的意思了。”張嬌花沒好氣地頂了他一句:“你能有什麼好意思?”

徐景剛歎了口氣說:“當時我要不讓他們把你帶回來,事情准鬧得不可開交,而且回來也向我爸媽交不了差。再說你身無分文,萬一再碰上壞人咋辦?所以我才決定先讓他們把你帶回去再說。”

張嬌花咬牙道:“說得倒好聽!你現在是新郎官了,告訴你,你要是敢碰我一下……”徐景剛笑了一聲:“看你說到哪兒去了,我也懂法啊,哪能那樣無理取鬧?我想了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,不知你願不願意聽?”

張嬌花白了他一眼,沒有表態。徐景剛出門看看,見沒有聽房的,才回來對張嬌花說出自己的打算:“爸媽為我的婚事攢了五千塊錢也不容易,家裡啥光景你也看見了,明著說,二老准接受不了。我看這麼著吧,咱倆假成親,明天你把‘爸、媽’叫得親熱點兒,然後我說現在時興旅行結婚,就把你帶走,再送你回家去,行不行?”

張嬌花沒有回答,她不相信天下還有這樣的好人。徐景剛見她不吭聲,又說:“我又沒辦法掏出心來給你看。不早了,你睡吧,我坐在這兒,連炕沿也不碰。”

他這麼一說,張嬌花心裡更發毛了:萬一自己睡著了,他撲上來,就一切都晚了。突然她想起一個電影片段來,有個女人怕受欺辱,睡覺前用繩子把褲腰、褲腿綁個結結實實。想到這兒,她開口了:“你要是真心,給我條繩子吧。”徐景剛以為要綁他,便毫不猶豫地遞過一條麻繩,自己雙手往後一背說:“綁吧,結實點。”

張嬌花心裡“咯噔”一下,說:“大哥,只好委屈你了。”說著動起手來,把徐景剛來了個五花大綁,末了還把繩子的另一頭系在柱子上,弄得徐景剛哭笑不得。

徐景剛一屁股坐在地上,朝飯菜努努嘴說:“吃吧,從現在開始,咱們要演戲了。”張嬌花點點頭,三口兩口吃了個乾淨。她望著徐景剛那可憐的樣子有幾分不忍,可又怕他是在耍花招,咬咬牙什麼也沒說,往炕上一倒就睡了。

金雞高唱,東方破曉,兩人誰也沒醒。直到徐景剛的母親在外邊喊:“起來吧,吃飯啦!”張嬌花這才睜開雙眼,起來給徐景剛松了綁,小聲說:“真委屈你了……”徐景剛說聲“沒什麼”,活動了一下又麻又脹的雙臂。他正要給媽開門,忽然想起一件事,忙從上衣口袋裡取出一塊白布,然後掏出隨身帶的水果刀,挽起袖子對準自己胳膊上吭哧就是一下,血湧了出來,他眉頭也沒皺一下,趕緊把白布按了上去。

張嬌花一下明白了,這是老祖宗留下的陋習,徐景剛這是為了她在流血呀!她禁不住淌下了淚水。徐景剛把布疊起收好,語調溫和地說:“快,給媽開門去呀!”張嬌花擦乾淚水,開了屋門,叫了一聲:“媽——”母親樂得嘴都合不攏,說:“好孩子,快吃飯去。”

張嬌花還真是個乖巧的人,一聲爸、一聲媽叫得脆生,把兩位老人哄得甭提多高興了。三天后,徐景剛說服了爸媽,帶著張嬌花去“旅行結婚”了。他們坐了兩天的火車,在一個小站下了車,這兒離張嬌花家還有百十裡地。此時已三更半夜,他倆只好到候車室裡等,坐在條椅上,倆人聊起天來。

眼下張嬌花對徐景剛早沒了戒心,她告訴徐景剛,她父母都去世了,自己一直住在叔叔家,和村裡一個叫牛娃的小夥子定了親。叔叔、嬸嬸恨不得早點把她嫁過去,好去了累贅。可牛娃家裡窮,蓋不起房,就外出當了建築工。張嬌花為了幫牛娃一把,才出來找工作的。她出來時跟誰也沒說,這下不知把家裡人急成啥樣呢,特別是牛娃,還不急得脫了一層皮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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