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俠妓”賽金花

 

 

1949年,新中國政府取締娼妓,賽金花隨腐朽的制度掃進歷史風塵,漸漸被世人遺忘。近年不少作家、導演站在“女性主義”的立場,聲稱要還原一個真實的賽金花。但在無數演繹和想像下,“賽金花”早已成為超越她本人的概念和符號,形象幾經人為塑造,無不順應當時社會的“政治正確”,真實面目很難還原。

  “議和大臣賽二爺”的傳說

  1900年8月,八國聯軍攻入北京,慈禧、光緒倉皇出逃,市民慘遭姦淫擄掠。賽金花躲在北京南城避難,德國兵破門而入,情急之下賽金花說了幾句德語,還拿出在德國與皇室、首相的合影。德國兵不敢造次,引她與八國聯軍主帥、德國元帥瓦德西相見。據說瓦德西對她熱情款待,士兵更是對這個花枝招展又會說德語的東方女子充滿好奇,都圍著她轉。據賽金花向劉半農講述,受瓦德西之托,她帶幾個小軍官到城裡採買糧食等軍需,百姓懼怕洋人家家閉戶,聽說賽二爺(賽金花)作仲介擔保,才敢開門賣糧。賽金花給這些人家都插上德國旗子,免得再受欺擾。洋鬼子在京城肆意姦淫婦女,賽金花索性操持老本行,介紹她的業內姐妹來軍營,洋兵出手大方,“姑娘們都願意來”。

  太后皇上扔下百姓逃跑,朝廷高官不得人心,百姓便把一切功勞都歸在賽氏頭上。“議和大臣賽二爺”威震京城,越傳越神,尤其盛傳她和瓦德西同宿龍床,靠吹“枕邊鳳”救國救民。

  人們忘不了賽金花的妓女身份,總要加些淫亂的花絮。瓦德西駐軍期間,中南海儀鸞殿半夜失火,民間傳言當時瓦德西和賽金花正全裸熟睡,顧不上穿衣服就相擁跳窗逃出。一些所謂名士以此為藍本寫就《後彩雲曲》《序彩雲曲》等等豔詞,充斥著傳統文人糾結的“名妓情結”。在他們筆下,賽金花既被拔高成深明大義的李香君、柳如是甚至王昭君,也被扣上紅顏禍水的帽子,“害及中外文武大臣”。

  《辛丑合約》立功之謎

  1903年,賽金花吃了“虐婢致死”的官司,次年被遣回原籍蘇州,後來又去上海開書寓為生(自立門戶開書寓者是當時妓女的最高等級,要求精通彈唱,懂得應酬交際規範,書寓的陳設裝修也要高雅講究,按規矩只賣藝不留宿)。中華民國成立後,賽金花的客人中有了革命黨人,其中江西民政廳長魏斯炅是她一生最愛。魏是江西都督李烈鈞的心腹幹將,1913年夏,李烈鈞發起“二次革命”討袁,失敗後魏斯炅逃避追捕到上海,結識了賽金花。賽金花幫助他喬裝打扮搭乘輪船逃往日本,他們上演了一出蔡鍔與小鳳仙式的“逃之戀”,但結局要美滿得多。

  1918年魏斯炅重返上海與賽金花結婚,請李烈鈞作婚禮主持,大操大辦明媒正娶。魏斯炅當時45歲,在江西老家已有一妻一妾,但他在外一向稱賽金花為魏夫人。婚禮上賽金花穿著白色“文明紗”,面貌一新。魏斯炅給她取名“靈飛”,寓意靈魂就此飛躍,賽金花至死以“魏趙靈飛”自稱。

  1919年,第一次世界大戰結束,作為戰勝國,北洋政府在中央公園(今北京中山公園)建立公理戰勝坊,專門給魏斯炅、賽金花發了請帖出席落成典禮,也許是因為這個牌坊和賽金花有淵源。當年八國聯軍發兵的主要藉口是德國公使克林德被清軍射殺,德國以此要脅,提出許多苛刻條件,尤其公使夫人一心報仇,態度強硬。據說李鴻章談判久攻不下,遂請賽金花做說客,女人勸慰女人,終於使公使夫人答應用中國的傳統辦法賠禮道歉——在東單克林德遇刺處建牌坊。1901年簽訂的《辛丑合約》,第一款即清廷派醇親王載津為頭等專使大臣赴德國道歉,並在中國“豎立銘志之碑。

  賽金花歷來自稱遊說過克林德夫人,但強調是她自告奮勇,李鴻章請她出山的事是沒有的。不過人們更願意相信腐朽的清王朝和李鴻章無能,關鍵時刻懇求俠妓力挽狂瀾,成就佳話。無論京劇、地方戲還是時髦的“文明戲”,都拿賽金花做過女主人公,賽金花也看過這些戲,接受採訪時總要指出這些戲的不合史實之處:一是對她和瓦德西的情事“描寫太過”;二是誇大她在庚子國難中的作用,“雖十分誇獎我,但于我之良心上,誠為不安”。

  名人爭相捐助救國“俠妓”

  1933年,賽金花寫呈文敘述庚子年救過人,請求政府免除她的房租大洋8角。以社會新聞著稱的《實報》記者敏銳捕捉,報導了賽金花交不起房租的事,一時成為熱點,各報爭相採訪。

  在輿論的烘托下,賽金花又成了交際場上的紅人,一些聚會、雅集上,主人常以請到賽金花列席為榮,而參加者也樂於前往,一睹傳說中的名妓真容。她應廣大聽眾需求,一遍遍敘述她在庚子事變中的經歷。講得多了,難免添油加醋,前後矛盾,因此有人認為,賽金花不過是個騙錢的老妓女,說話皆不可信。對賽金花傳奇最具顛覆意義的說法來自戲曲理論家齊如山,他早年與賽金花交往較多,自稱“知道她的底細”。當年,齊如山聽說劉半農在為賽金花作傳,特意跟劉半農暢談一次,說庚子年賽金花“不過是一個老鴇子的身份,一個公使夫人怎能接見這樣一個人……”據說劉半農聽後確實有些震動。賽氏去世後多年,齊如山寫文章說,賽金花德語稀鬆得很,他見到賽氏身邊出沒的德國軍官都是中少尉,連上尉都沒有,更遑論瓦德西。

  大多數賓客還是願意同情她,紛紛解囊,緩解她的生活困難。吳佩孚、胡適、梅蘭芳派人送過錢物,齊白石、徐悲鴻、張大千、李苦禪等畫家為她組織過義賣。名人接濟她並不只是出於對遲暮美人的憐憫。當時正值“九一八”、“一·二八”事變發生不久,舉國上下彌漫著救亡圖存的氣氛,國民政府不抵抗政策頗受輿論抨擊,而賽金花替清廷阻止八國聯軍暴行的傳奇,剛好對現政府構成絕妙反諷。推崇救助賽金花,成了一種政治姿態。張學良曾攜趙四小姐去居仁裡看望賽金花,說她是一美遮百醜,“榮華富貴如浮雲,轉瞬即逝,唯有愛國壯舉永垂青史。”

  夏衍話劇《賽金花》幕後

  1935年,白色恐怖正盛,左翼劇作家夏衍在上海白俄公寓裡躲了三個月。避難期間他創作了多幕話劇《賽金花》,借古諷今,抨擊國民政府消極抗日。

  1936年11月在上海金城大戲院首演《賽金花》,連續二十場,場場爆滿,觀眾達三萬人次以上。1937年初,《賽金花》在南京演出,劇中德國人審問一個洋務官員“會幹些什麼”,他惶恐地說:“奴才只會叩頭,跟洋大人叩頭!”並連連叩頭。當時日軍入侵,形勢已十分危急,觀眾心領神會,哄堂大笑。台下主管國民黨文化事業的張道藩當場怒斥:“怎麼能這樣演呢?”他的手下立刻回應往臺上扔痰盂,劇場大亂。第二天當局就明令禁止了《賽金花》演出。

  不久,國民黨中宣部部長邵力子在一次文化界大規模宴會上點評了這部戲,給禁演政策打了圓場。他說把“賽金花這女人描寫得那麼偉大也是過分的”,她以美色周旋,為洋兵辦糧草,是“瓦全”的精神,而“我們的國家現在已到了什麼地步?大家都已很明白……我以為《賽金花》自有其禁演的理由了,因為我們現在已不需要‘瓦全’,是寧願‘玉碎’!”

  死後被漢奸最後一次利用

  就在話劇《賽金花》紅遍上海的時候,故事真正的女主角于1936年冬在北平淒涼死去。當時天氣很冷,她沒錢多加煤炭,抱著破被于子夜氣絕。各界人士捐了棺材和喪葬費用。“出殯之日,雖雨後道路泥濘,但沿途擺設路祭者,絡繹不絕。”

  陶然亭的和尚捐贈地皮一方,為賽金花建墓。據說她的故交請齊白石題了“賽金花之墓”,但20世紀50年代人民政府整修陶然亭,將賽金花墓和墓碑遷走,不知所終,有人說在“文革”中墓和墓碑都被毀壞。

  現在到陶然亭公園,能夠在慈悲庵陳列室尋到一些遺跡:一是刻在石碑上的《彩雲圖》,這是張大千1933年所繪之賽金花彩像,1937年鐫刻入石。二是樊增祥的《彩雲曲》石碑,1937年根據樊的手跡刻成。三是《趙靈飛之墓表》。1937年北平淪陷後,出任日偽北平公安局局長的潘毓桂跑到陶然亭,給賽金花立了這塊碑,黑色大理石制,高約二米。碑文說她“媲美於漢之明妃和戎”,“漢祚賴以延續數百年”,“其功當時不盡知,而後世有知者”。寓意十分明顯,借賽金花暗指自己當漢奸是深謀遠慮良苦用心。曾多次訪問賽金花的作者瑜壽寫道:“這是賽氏畢生所遭遇的侮辱中的最後一次也是最大一次。”

  如何評價賽金花,爭論了百年沒有答案。可以肯定的是,賽金花並不是民間想像的民族英雄,夏衍甚至說她只是一個“以肉體博取敵人的歡心而苟延性命於亂世”的奴隸,但他同情賽金花,“因為在當時形形色色的奴隸裡面,將她和那些能在廟堂上講話的人們比較起來,她多少還保留著一點人性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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