神箭教頭

 

 

x漢時,匈奴為患,尤其是匈奴騎射對漢軍威脅極大。混戰中,漢軍的將領常常被匈奴射手射殺。為此,朝廷決定在北方前線成立一個神弓營,並在全國重金徵召最優秀的弓箭手做總教頭。重賞之下必有勇夫,山野軍中的神射手蟻集軍中,慷慨獻技。最終有兩人脫穎而出。

  飄楊箭董承,聞名大漢的天才神射手,十五歲即能百步穿楊,遊俠四方,博得天下美名。

  吳玄,山中無名獵人。從初選以來便中規中矩,但總能剛好過選拔線,出人意料地也走到了最後。

  決勝賽比的是“百步穿楊”,三箭全中者勝。可是百步之外那條隨風飄揚的楊柳枝,遠看已成一根細線,普通人要看清都難,更不用說射中了。

  首先出手的是董承。董承一臉輕鬆,站穩張弓拉箭,箭便離弦而出,只聽“撲”的一聲,楊柳葉被射穿!董承輕舒猿臂,隨後兩箭又全中,整個過程一氣呵成,果然是穿楊神箭!吳玄隨後出場,但見他站定後認真地盯著遠處一會兒,再緩緩拉弓,拉開後又停頓很長時間才放箭,整個過程足足比董承多上三倍時間。但“撲、撲、撲”三聲後,吳玄之箭居然也全中!

  這下將軍們的分歧就大了。大多數人傾向于董承,因為相比之下,吳玄少了那份從容和自如。最後主帥力排眾議,宣佈兩人同時中選,各訓弓手百名,一年後用戰績說話。

  在比試中,董承和吳玄雖然勢均力敵,但大多數士兵都傾向受教于董承。誰叫人家名聲大,且舉射之間如閒庭信步,比吳玄的沉重嚴肅有賣相多了。於是,那些資質好的弓箭手全被董承挑走。對此,吳玄毫不在意,選兵時只挑平民士兵,竟把豪門子弟全都排除了。要知道豪門子弟從小就有優越的練箭條件,他們的平均水準要高出許多。吳玄的做法大家看不懂,不少人都在心中譏笑,真是土包子教土包子。

  董承果然有些手段,雖然挑選的弓手都有基礎,但他還是要兵士從練力練眼開始。令大家奇怪的是,吳玄居然要求自己的一百名兵士和董承的兵士一同練習。董承當然不會拒絕這種占風頭的事。於是許多將軍對吳玄就更有微詞了:既然如此,只要董神箭一人足矣,還要你吳玄何用?主帥卻不動聲色。主帥在軍中也是個傳奇,他從一名普通步卒走到今天,對人對事洞若觀火,吳玄的做法,他自然心中有數。

  練臂力是個十分辛苦而枯燥的活兒。每天要把大弓拉開三百下。別看那些弓兵身強體健,但如此高強度訓練,沒幾個人能堅持下去。豪門子弟個個心高氣傲,要他們每天重複這種無聊的訓練,有許多人都鬧起了情緒。這時,那些吃苦耐勞的平民兵士的優勢就發揮出來了。只要教頭一聲令下,再苦再累也要堅持。有趣的是,為了不在土包子面前丟臉,豪門子弟也只好咬著牙死撐。於是,校場上天天發出悶沉轟鳴的放弦聲,甚是震懾人心。

  練眼也是苦活。大太陽下,兵士們要盯著五十步外的一個拳頭大的小瓦罐看。必須把這個小瓦罐看得有西瓜那麼大。之後瓦罐換成了銅錢,距離在百步以外,直到能看清楚銅錢中的方孔為止!

  吳玄每日只負責糾正和督促兵士們的姿勢和訓練量。經過將近半年枯燥乏味的訓練,終於可以練靶了。這時吳玄就要求和董承分開了。

  董承的確是個好教頭,深信勤能補拙的道理。他的練靶方式就是要兵士每天射掉整整三百支箭。用他的話說,一名神射手每殺死一名敵人,為此平日裡練習的箭杆木料,都要足以給對手做副棺材用。他的方法讓將軍們都點頭稱讚。

  但吳玄對兵士們的要求卻差點兒引起了嘩變。他每天只讓兵士射三支箭,每脫靶一箭,就要罰糧一升!漢軍兵士沒餉錢,每天就七八升的糧食。那百米外的靶子平素十箭裡能中兩三箭就算不錯了,現在不但只給三支箭,而且不中要扣伙食。三日不到,幾乎所有兵士都有了怨言。於是一天晚上,沒吃飽的兵士沖到吳玄營帳前討說法。聽聞營帳外的吵鬧聲,吳玄毫不驚慌,從容取下牆上的弓,拈出三支箭,緩步走了出來。面對氣勢洶洶的眾人,他張弓搭箭,似乎連眼皮都沒抬,就信手射出!三名帶頭鬧事的兵士,頭盔被同時穿透,一齊飛出去釘在了一面木柵欄上!

  “按我說的做,能熬過五年的,就能習得此技。各自歸隊,莫要再多聒噪!”話畢,吳玄返帳,外面頓時一片寂靜。

  吳玄的神技震懾了全軍,再也無人懷疑他的本事。就連董承都驚詫不已。三星追月之技,他自問只能勉強做到,但也不是百發百中。吳玄是在扮豬吃虎嗎?

  吳玄大展神通之後,手下兵士老實多了。每天就三支箭,大家不得不萬分謹慎。張弓搭箭要認真瞄很久,直到最有把握了才放出一箭。於是在董承的這邊靶場,箭如雨下,而吳玄這邊,冷冷清清,氣氛肅殺。每天日落之後,收集箭矢的小兵便會詫異地發現,吳玄靶場上,中靶之箭,全部洞穿標靶,在背後露出雪亮的尖頭。

  自從練箭開始後,旁觀者能看到吳玄手下的兵士,中靶率遠遠高於董承。但吳玄的兵同樣也有明顯的缺點:射得太慢。似乎為了回應這種傳言,在一年期的最後七天,吳玄搬來了整整五千支箭,命令道:“隨便射,不射完不准吃飯。”兵士們這下樂壞了!一直以來,每天射三支箭的規矩把他們憋壞了,現下群箭在手個個都射得不亦樂乎!日落後大家都還有說有笑,精神得很。

  很快一年期滿了。董承和吳玄准更能耐,戰場上見!

  兩軍前鋒遙相對應。如今漢軍平添兩百名神弓營精英和兩名絕世箭手,全軍軍心大振。主帥有令,神弓營兵士的任務就是消滅對方精英騎射和百夫長以上的頭目。匈奴騎射在陣前耀武揚威,時不時一支冷箭射過來,釘上漢軍的盾牌。他們一直隱忍到兩軍前鋒交混之時,才如猛虎下山,揮灑著奪命箭術。

  匈奴騎射被漢軍突現的神射手打了個措手不及。一名名百夫長、千夫長被射殺。而那些以獵殺漢軍將領為榮的精英騎射手,在高高的馬匹上,反而被混在普通步兵中的神弓營兵士所猜殺。董承訓練的兵士挽弓如飛,可吳玄的兵更兇狠,他們射速如電,全不是平素慢吞吞的模樣,且幾乎箭箭中的。數十步的距離,不等騎兵沖過半程就將其射落馬下。吳玄麾下弓手所在的區域前方,匈奴人完全不敢靠近。董承和吳玄兩人更是箭指之處,無一活口。

  就在董承殺得興起之際,八名匈奴騎兵突然從山頭後冒出,從十步之遙處沖了過來。董承大驚,趕緊一拈三箭,於絕境中使出了三星追月之術,射殺了最前面三名騎兵後,卻無處躲閃,正待閉目等死時,但聽腦後破風厲響,他睜眼一看,面前五騎竟然同時落馬。董承回首,見吳玄正在他身後微笑著,傲然而立!

  此戰大捷,被神弓營射殺的匈奴頭領和騎射不知凡幾。而最後,吳玄的兵士殺敵之數,竟然是董承麾下兵士殺敵數的兩倍之多!無論個人射術還是教習水準,董承皆甘拜下風,神弓營總教頭,吳玄當之無愧。

  在白天的嘉獎之後,歸隊的神弓營兵士正等候總教頭吳玄的訓話,董承也在一旁恭敬候立。卻見吳玄令兵士抬來數個大箱子,箱子一打開全是銅錢。“大家辛苦了,一年來我吳玄克扣的大家的米糧,都換成了銅錢,大家都拿回去吧!”吳玄笑著說。

  原來,吳玄之所以立下射失一箭當罰的規矩,是為了提高兵士對每一箭的重視程度。此種練法源自吳玄自己的經歷。想當年學箭時,吳玄歷盡坎坷,花了無數心血,卻無法有所突破。就在他準備折弓棄箭時,在茶亭聽得一宗傳說:傳說一名小小屠夫,立志從軍,卻被分為夥頭兵。天天掌勺洗碗,他只能等兵士都睡了才有少許時間摸刀劍。小屠夫極為珍惜這不易的機會,拿刀在手,回憶起軍中教習的動作,每砍一下都集中了全部的精神。

  就這樣,普通士卒每天大部分時間都在練刀,而小屠夫每天只有短短半個時辰的空餘。一晚,匈奴偷襲軍營,漢軍猝不及防、一觸即潰。眼看中軍大帳要被突破,小屠夫卻手持大刀,如魔神般擋住了百余名匈奴勇士的進攻。小屠夫一戰成名之後,又在歷次戰鬥中屢立奇功,最終以平民之身榮升一方名將!這個小屠夫就是當下吳玄軍中主帥!吳玄也正是沖著主帥的名聲而來。

  茶亭中聽完故事後,吳玄突然茅塞頓開。回想起學箭時,他每天儘量多射以達熟能生巧的地步。可人總有倦怠的時候。越往後越是敷衍。他天賦不高,領悟慢,即便勤於練習也無法突破。今日被此事一激,吳玄下了決心,即日起每天三箭。一箭不中,就少吃一餐,三箭不中,全天挨餓!如此,對於每一箭都集中全部的精氣神,日復一日,何愁不能人道!有鑑於此,吳玄在選兵時就只要在乎一日三餐的平民子弟。

  董承聽後恍然大悟,同時也明白了為什麼一開始吳玄把麾下的兵交給自己教。原來,吳玄早看透了豪門子弟的脾性,沒人在一邊激勵,任董承神箭蓋世,也無法讓他們老實。董承還是有些不解:“吳教頭,明明你射術如神,為何平日張弓時都要花那麼久的工夫呢?”

  吳玄笑道:“平時不慎重,到戰場上就做不到信手拈來的從容,最終是要丟性命的!”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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