難纏的老英雄

白水鎮有個孤老,名叫劉大牛,他可是個響噹噹的人物,年輕時參加過抗美援朝戰爭,在朝鮮戰場出生入死,還把一條臂膀永遠留在了異國他鄉。

  這位老英雄一直深受人們敬重,政府也把老人的生活安排得妥妥當當,每年春節,鎮長鄭國強都會親自上門拜年,對老人噓寒問暖,可最近這位老英雄卻不知搭錯了哪根筋,讓人頭痛不已。為啥,白水鎮最近要建設社區文化活動中心,在動遷範圍內的劉大牛卻成了難啃的釘子戶。拆遷部門的工作人員派了張三換李四,走了一次又一次,跑穿了鞋底,磨破了嘴皮,可劉大牛嘴上說拆遷補償只要按政策辦就行,可就是遲遲不簽拆遷協議。有人提議強制拆遷,鄭國強不同意,他說,對待老英雄,不到萬不得已,不能出此下策。

  劉大牛不簽協議,社區活動中心的建設就不能啟動。鄭國強心急如焚,親自上門做老人的思想工作,結果還是無濟於事。

  鄭國強悶悶不樂地回到家,靠在沙發上,閉著眼睛,苦想對策。

  “鎮長大人,又遇上什麼難事啦?本小姐替你分分憂。”

  鄭國強睜眼一看,是妹妹鄭瑩瑩。鄭瑩瑩是一名幼教老師,也是全鎮有名的孩子王,不但伶牙俐齒,能說會道,更特別的是,她有一股粘勁,誰要是被她粘上了,想甩也甩不掉,所以,再頑皮的孩子,一碰到她,遲早變得服服帖帖。

  見妹妹問起,鄭國強說:“社區活動中心遲遲不能動工,我這頭都大了。唉,可惜你那些小把戲只能哄哄小孩子。”

  “誰說的?我老少通吃!”鄭瑩瑩不服氣地說。

  鄭國強說:“你要真是老少通吃,可幫我大忙了!”

  鄭瑩瑩說:“還別不信!都說人上了年紀就是‘老小孩’,不信你就派我去勸劉大爺,看我對付孩子的招數用到老人身上到底行不行!”

  鄭國強眼睛一亮,猛拍了一下瑩瑩的肩說:“就這麼辦。”

  有道是,隔行如隔山,鄭瑩瑩對拆遷政策一竅不通,為此,鄭國強親自給她上起了培訓課,根據他多年的經驗,拆遷戶不肯簽協議,無非是想多得些經濟補償,因此,要做通工作,最關鍵的是先要摸准拆遷戶的心理價位,然後在政策允許的範圍內進一步討價還價。

  第一天,鄭瑩瑩買了一兜水果來找劉大牛。劉大牛不冷不熱地說:“又新來了個說客。”鄭瑩瑩笑盈盈地說:“什麼說客?我是專門來拜訪劉大爺您的。”劉大牛臉上的表情頓時緩和下來。

  鄭瑩瑩簡單介紹了下自己,表示想聽劉大爺說說他當年抗美援朝的故事,她回去整理一下,好配合教材給孩子們上課。

  劉大牛一聽,便拉著鄭瑩瑩坐下,打開了話匣子。他說的是一個拔釘子的故事:那天,上級命令一隊志願軍突擊隊戰士“拔釘子”——端掉敵人藏在半山腰一塊巨石後面的狙擊點。但因為巨石前面是一片沒遮沒擋的開闊地,十二名志願軍戰士已先後有四名犧牲了。剩下的八名志願軍戰士一合計,決定不再單獨行動,他們一起沖出掩體,分頭跑向狙擊點。他們知道巨石後面只有兩名敵人,分頭出擊有利於在全部犧牲之前拔掉那顆釘子。最後,釘子被拔掉了,但活下來的志願軍戰士卻只有三名……

  鄭瑩瑩聽完,怔了許久,說:“劉大爺,您就是那三位英雄中的一位吧?”劉大牛吧嗒吧嗒地抽著旱煙,不再說話。鄭瑩瑩起身告辭,臨走時說:“劉大爺,我以後常來聽您講故事,行嗎?”

  劉大牛無聲地點點頭。

  鄭瑩瑩剛出門,就接到了鄭國強的手機短信,問她情況如何。鄭瑩瑩給鄭國強打電話,說:“哥,萬事開頭難,你急啥?”

  第二天,鄭瑩瑩一大早就來到劉大牛的家,劉大牛正在屋後的菜園子裡忙乎,鄭瑩瑩親親熱熱地叫了聲“劉大爺”。劉大牛看了她一眼,板著臉不說話,貓著腰在地裡拔著草。

  鄭瑩瑩看見劉爺空蕩蕩的左袖,連忙說:“劉大爺,我來吧。”說著卷起袖子就幹起來,劉大爺直起腰,又看了鄭瑩瑩一眼,這才走到一邊坐下,摸出旱煙點上,慢悠悠地吸了起來。

  抽完一袋煙,劉大爺站起來就走,鄭瑩瑩一見,忙問他去哪兒,劉大牛哼了一聲說:“我得給菜施施肥。”

  “我來。”鄭瑩瑩趕緊說。

  劉大牛要的就是這句話。

  鄭瑩瑩根據劉大牛的指點,來到一個糞坑旁,這才明白劉大牛說的肥料竟是這個。長這麼大,鄭瑩瑩從沒做過農活,更別說挑大糞施肥。心裡雖然委屈,但她仍然硬著頭皮,按照劉大牛的指示去舀“肥”。

  “哎,你別那麼急,慢一點、輕一點,這大糞舀上來才稠嘛!”劉大牛在一旁說。

  鄭瑩瑩終於忙完了農活,累得滿頭大汗,剛想開口,劉大牛手一擺,說:“你是鎮長鄭國強的妹妹吧?嘿,我昨天還真以為你是來看我的,結果左右一打聽,還是小鄭派來的說客。別怪我剛才支使你幹這幹那,你是自願的哦。”

  原來劉大牛肚裡正憋著火呢,覺得鄭瑩瑩不誠實,所以有意折騰她。鄭瑩瑩心想:您在朝鮮戰場上拔過釘子,我也一定要拔了您這顆軟釘子。所以,她一點也不惱,軟言細語地對劉大牛說:“劉大爺,我是真心來聽您講故事的,我替您老幹點活是應當的,聽說您拆遷後想拿安置房。拿安置房的話,七十五平方米以下,您不需要補差價;七十五平方米以上的,差價部分……”劉大牛打斷了鄭瑩瑩的話說: “我雖然把一隻膀子留在戰場上了,可我還活著,比起那些犧牲了的戰友,我已經很幸運了。錢財和房子都是身外之物,給我一個住的地方就行。”鄭瑩瑩一聽,覺得有戲,馬上追問劉大牛還有什麼要求,劉大牛說他沒什麼要求,一切按政策辦就可以了。

  “那,您是同意簽協議了?”

  “我從來沒說過不同意。”

  鄭瑩瑩覺得老人這是在與打太極拳,索性問他究竟怎樣才肯簽。劉大牛答非所問地告訴鄭瑩瑩,他對老屋很有感情,搬到新房子,這地就沒得種了。鄭瑩瑩告訴他,安置房儘管沒地種,但社區環境非常好,如果願意,還可以在新居的陽臺上種種花草。

  接下來,鄭瑩瑩幾次把話往拆遷上引,都被劉大牛搪塞過去。最後,鄭瑩瑩又要求老人給她講朝鮮戰場上的故事,老人的臉這才陰轉多雲。

  日頭快落山了,鄭瑩瑩起身告辭,老人想送她,起得急了些,打了個晃,險些跌倒。鄭瑩瑩連忙扶住他,心裡想著明天找個保健醫生來給老人檢查一下身體。

  轉天早上,鄭瑩瑩果真找來一個保健醫生。他們在門口叫了幾聲,見沒人應,門又是虛掩的,鄭瑩瑩就帶著醫生推門進去,結果在裡屋的床上發現了臥病不起的劉大爺。保健醫生給劉大爺量了一下血壓,就讓鄭瑩瑩叫車子,將劉大爺送進醫院。

  劉大牛高血壓住了院,鄭瑩瑩忙前忙後地服侍他。過了一陣,劉大牛出院了。他對鄭瑩瑩說:“姑娘,你去把協議書拿來吧,我簽。”

  鄭瑩瑩驚喜萬分,說:“大爺,拆遷補償款的數目,可以往上提一提,只要在政策允許範圍內……”

  劉大牛搖搖頭。

  鄭瑩瑩以為劉大牛又在打太極拳呢,說:“劉大爺,您槍林彈雨都不怕,卻連拆遷補償款的數目都不敢提嗎?”劉大牛一聽這話,一臉無辜地說:“我不是說過了嗎——一切按政策辦就可以了。”鄭瑩瑩不依不饒道:“好!那麼,劉大爺您要多大的房子?下午我就把拆遷協議書帶來,我們當場簽了怎麼樣?”

  劉大牛話鋒一轉說:“簽協議可以,但我有一個請求……”

  鄭瑩瑩的心撲撲直跳:“大爺,您有什麼要求,請儘管說……”

  劉大牛認真地說:“現在生活條件好了,不愁吃不愁穿,我一個孤老頭,住大住小都無所謂,但是,我怕孤獨啊!”劉大牛頓了一下,又說,“你大概也看到了,我屋裡別的不多,就是熱水瓶、茶杯多,以前老鄰居們都喜歡聚在這裡說說話,自從拆遷開始後,一家家搬走了,都搬到那些不知道鄰居是誰的樓房裡去了,也沒有人聽我嘮嗑了。唉……政府派來的人都和我談補償條件,可補償的是錢,我不在乎錢,我就是想有人陪我說說話。姑娘,只有你是真心來聽我講故事的,今後你能來多陪陪我,聽我嘮嗑嗎?”

  鄭瑩瑩一聽,恍然大悟,想不到我們的老英雄僅有這麼一點要求,她對劉大牛說:“大爺,您這個想法怎麼不早點說呢?”劉大牛不好意思地說:“姑娘,我的這個要求和動遷是不搭界的兩回事,我怎麼好意思向組織提這種非分的要求呢?我是看到你這姑娘貼心貼肉,才把不該說的想法說出來了。”

  鄭瑩瑩的眼圈紅了,她動情地告訴劉大牛,她回去後一定想辦法讓劉大牛今後能與鄉里鄉親經常碰頭,同時當場請他每星期兩次到幼稚園,一為孩子們講革命故事,二是讓教師們陪老人家嘮嘮嗑。

  “劉大爺,謝謝您的提醒。”

  劉大牛和鄭瑩瑩聽到說話聲,一齊扭頭看去,見鄭國強手捧鮮花進了病房,顯然是聽見了他倆的談話。

  鄭國強告訴老人,安置社區專門設有一個老年俱樂部,他和他的老夥伴們就可以整天在一起喝茶聊天了。

  老人緊緊握住鄭國強的手,一個勁地道謝。

  鄭國強說:“不,應該說感謝的是我。劉大爺,謝謝您提醒我們,為民辦事,物質補償的同時,也不能忘了情感補償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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