鐵公雞萬天德

 清朝康熙年間,雲州城有個叫萬天德的人,到鄉下遊玩,看上了一家開著豆腐坊的農家閨女,回到家中,他便對女孩朝思暮想。一打聽,才知女孩父親名叫郝老實,因為他為人實在,處世厚道,故得此名。萬天德還瞭解到郝老實不僅有磨豆腐的手藝,業餘時間總愛下棋品茶。

  說來也巧,萬天德也是個棋迷,生活中是個精打細算的鐵公雞,一毛不拔。既然看上了人家閨女,先對未來的老丈人瞭解一二,那也是理所當然的,可見萬天德是個有心計的人。

  天德托親告友,經人撮合,很快,一樁美滿婚姻順利成功。天德的婚事發展得一帆風順,不久就把喜事給辦了。

  剛過門的愛妻雖與天德度著蜜月,但也不忘父親的豆腐生意,經常三天兩頭回娘家幫忙。於是天德和愛妻騎著頭毛驢從城裡趕往鄉下,天德把愛妻送到岳父家,吃罷午飯後,就騎著那頭驢子獨自回家。有時豆腐坊的生意不忙,妻子就同天德一同回去,第二天小倆口又騎著驢子再來。

  對於郝老實來講,姑爺登門,當然要熱情招待。每次當天德一進家門,郝老實就熱情地迎來,吩咐幾個夥計,接過天德手中的驢韁繩,令他們把驢牽到後院好生看管。然後岳父和女婿擺出棋盤,泡上濃茶,一邊下棋,一邊品茶。不知不覺一上午就過去了,可每天中午,郝老實都要留天德吃罷午飯再走,飯菜很簡單,沒有山珍海味,就兩個菜一壺酒。

  每次郝老實留天德吃飯的時候,天德都要客氣半天,說不吃了,可嘴裡說不吃了,手還是不由自主地動起了筷子。酒足飯飽後,天德才騎著驢子優哉遊哉地回家去。

  天德想,反正已經與你成了親戚了,你是我的岳父大人,我是你的乘龍快婿,我一人回到家裡,冰鍋冷灶,除了小時候跟奶奶學著會捏兩個窩窩頭外,就啥飯也不會做了。和你下完棋順便把肚子也填飽了,免得我回到家再點火做飯。在岳父家吃,又不用點火,更不用刷碗,省事。

  此後,天德就像上班一樣,每天必到,來了之後,照舊把驢子交給夥計看管,自己便與老丈人下棋、品茶。

  剛開始在棋盤上與岳父交過幾次手,天德便摸清了岳父的棋藝並不高明,走的全是野路子,虛張聲勢,但他又不想在短時間內擊敗岳父,有時還故意拿著明白裝糊塗,眼睜睜地把自己的車送到人家的馬蹄下,岳父毫不客氣,舉起馬一下拍到車的上面,只聽“啪”的一聲,岳父大喊:“踩了,哈哈!”

  天德心中有桿秤,每次下完棋要麼下個平手,要麼讓岳父三局兩勝。要不然,他怎麼能好意思天天來?天德表面上很謙虛地向岳父請教棋藝,心裡並沒把這個鄉下棋手放在眼裡,可為了每天中午那兩個菜一壺酒,他很有必要這樣隱藏自己的棋藝。每次下完棋,天德也不忘伸開大拇指誇讚一番,說岳父大人真是棋藝高超,明日再來討教。

  郝老實真是人如其名,贏了棋笑在臉上,萬天德輸了棋卻笑在心裡,就沖著岳父家的那壺老黃酒,他也得一輸到底呀!

  但天德也不能輸得太慘了,免得讓岳父小瞧自己,偶爾也贏上兩局。

  每天當天德下完棋將要吃飯時,總要客氣地對岳父說:“不好意思,又打擾了。”岳父也會爽快地說:“不必客氣,誰叫你是我的女婿呢!”

  時間過得很快,一晃半年就過去了。

  這日上午,天德照例在岳父家殺棋,剛下完兩盤,誰知天德的表弟一路打聽匆匆尋來,說:“天德哥,不好啦!趕快回去吧!咱姑姑在山上采藥,不小心腳下踩了個空,跌下懸崖,斷了氣了,叫你速速回去。”天德急忙說:“好,你先回去,我隨後就到。”

  聽到這個突如其來的喪訊,天德心中涼了半截,來得真不是時候,活活把我的一頓美酒給耽誤了。但想起小時姑姑對自己疼愛有加,現在只能忍痛割愛,先回家奔喪……

  天德心急如焚,還未出院門就跨上驢背,甩起驢鞭,急匆匆往家趕。

  誰知剛出村子沒跑幾步,那不爭氣的驢就滿身冒汗,氣喘吁吁地慢了下來,任你如何鞭打都無濟於事。

  天德心生疑慮,直叫怪事,這頭驢蹄高腿長,膘滿體大,來的時候還是一路小跑,虎虎生風,怎麼這會兒一下子就像泄了氣的皮球一樣?

  路經一段山路時,驢乾脆就不走了,天德跳下驢背左看右看,也看不出個所以然。他把這頭驢養了這麼大,還從未出現過這種情況,今天還是頭一次。該死的驢,關鍵時候你掉鏈子,可那驢今天還真是像中了邪一樣,鞭抽不動,死拉不走。

  天德為姑姑的喪事心中本來就夠著急的,現在遇到這死驢不走了,心中暗罵:“真是活見鬼了!”

  鬼,莫非……天德開始胡思亂想……

  以前,天德曾聽過村裡老人給他講過鬼上身的故事,但他沒親眼見過,只是聽說剛死去的人有時會特別想念誰,或者怨恨誰,陰魂不散,不一定會撲到誰身上,那麼這個被撲的人立刻就會說出那個死人的話,很是嚇人!

  此刻天德滿腦子都閃現著姑姑生前的身影,突然想起,一次趁姑姑休息時,他順手摸走了姑姑放在窗臺上的一個銅制鞋拔。難道姑姑今天撲上驢身來向他索取?天德越想越怕,後背早已起了一層雞皮疙瘩,他實在不敢再往下想。

  面對這荒山野嶺,天德不管三七二十一,彎下腰對著驢又是磕頭又是作揖,而且嘴裡念念有詞:“姑姑啊!求求你!饒了我吧!我回去之後,就把那鞋拔給你拿來放進棺材,一起帶走吧!”

  天德一邊磕頭一邊自語,忽然耳邊聽到“嘿嘿”兩聲,這聲音仿佛是從地下傳來的,悶悶的。天德被這“嘿嘿”兩聲嚇得尿了一褲襠,頭磕得更歡了。

  “嘿嘿!你是郝老實的女婿吧?”天德聽到有個聲音在問,心裡直發毛,但還是壯著膽子扭過頭一看,在身後不遠處,站著一個撿牛糞的老漢,老漢嘴裡的牙齒掉得就剩兩三顆了,正在咧著嘴向天德笑呢。

  天德稍稍回過神來,問:“你認識我?”

  老漢笑著說:“你天天來,我怎麼不認識你?不光我認識你,其實我們村裡人都認識你,既然你是郝老實的女婿,就別再朝這驢磕頭了,你也要替這不會說話的牲口想想,你不知道它剛出了大力嗎?”

  老漢一句話說得天德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,“到底怎麼回事?”

  老漢“嘿嘿”一笑,這才向他道出了一個秘密。原來,郝家開著豆腐坊,本來一直都是夥計推磨,一上午只能磨完一鬥黃豆,自從有了天德這個新女婿,天德天天送驢上門,郝家就改用驢拉磨,每天上午至少能磨兩鬥黃豆,豆腐坊的生意也就比過去翻了一番。以前天德都是吃罷午飯再走,這驢歇了一頓飯的工夫,自然能恢復體力,可今天這驢是剛卸了套從磨房裡牽出來,連口氣都來不及喘,哪裡來的力氣跑步呀?

  天德大驚,“這怎麼可能,他可是我的老丈人呀!”

  老漢嘲笑道:“有你這樣天天來白吃白喝的女婿嗎?我們村裡的人都在背後笑你呢!中國有句古話叫做久坐令人厭,勤來親也疏,你難道不懂嗎?嘿嘿!”

  天德的臉“刷”地一下子紅到耳根,真是羞死先人了,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。想想自己這麼聰明的一個人,竟然被一個鄉下老爺子給耍了!假如把這麼健壯的驢租出去半天,得到的租金何止買這兩個菜一壺酒啊!天德算來算去,並不是自己在白吃白喝,而是天天請老爺子吃飯喝酒!更窩火的是,自己天天在棋盤上裝孫子,還低三下四地向老爺子“討教”。

  天德悔恨難當,心中凝成一團火,不把這口惡氣出一下,實在感到不痛快!

  天德想:“我先回去把姑姑的喪事處理完以後,對驢子拉磨的事假裝不知道,還像往常一樣去他那裡下棋,到時在棋盤上再不讓他一棋一子,殺他個片甲不留,讓他輸個一敗塗地,好讓老爺子真正領教一下我的棋藝,然後我就回去,長時間不去他那裡,讓他天天想著我,好!就這麼辦!”

  當天德處理完姑姑的喪事,正要準備去老丈人家時,只見十字路口圍了好多人,原來牆上貼了一張告示,每年年底,一些象棋愛好者自由組織的一場棋王爭霸賽,告示上寫著擂主乃是雲州城棋壇第一高手,攻擂的不是別人,乃是整天與自己“切磋”棋藝的老丈人郝老實。

  看完後天德不敢怠慢,直奔比賽現場,只可惜他去晚了。這次比賽設的是三局兩勝,只見擂臺上站著自己的老丈人,以連勝兩局的成績攻下擂主,這會兒正喜氣洋洋地領獎呢。台下觀眾更是喝彩聲、歡呼聲混成一片。

  天德徹底傻了眼,原來自己的老丈人才是深藏不露的棋壇高手!要怪只怪自己有眼不識泰山,關公門前耍大刀──自不量力。每次人家不把自己殺個落花流水,並不是在給自己面子,而是為了白使自己的驢!而自己卻一直蒙在鼓裡!經過這次深深的教訓,天德總算醒悟了: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,做人一定要踏踏實實,一步一個腳印,千萬不能玩虛的!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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