百年老參

 這天一早,麻二就扛著鐝頭悄悄進山挖參去了。麻二要去的那座山叫野人嶺,據說山上常有野人出沒,幾年前有個挖參老漢去了之後就沒再回來。活不見人,死不見屍!

  麻二一向膽大包天,這些年他沉迷賭博,每當輸個精光,便在深更半夜去偷人家的雞和豬,甚至還挖過別人家的祖墳,他才不怕這傳說中的野人哩!

  這幾天,他賭博輸掉一萬多塊錢,債主們三天兩頭找上門來,家裡實在待不下去了。剛好,昨天寨子裡來了個外地老闆,說要在這裡高價收購野山參。為了還債,麻二決定進山碰碰運氣。

  走了一上午的山路,麻二總算到了野人嶺。

  野人嶺古木參天,蔭翳蔽日,陰森森透著幾分恐怖。麻二壯著膽子往叢林深處走,走了大約三四裡路,前方忽然明亮起來,原來那裡的十幾棵古樹已經枯死。

  猛然,麻二眼睛一亮,發現前面一棵枯萎的松樹底下竟長著一棵“四品葉”。麻二趕緊跑過去,用雙手小心翼翼地把這棵百年老參四周的泥土扒開,等到露出小半寸參頭時,又從口袋裡掏出一根紅綢帶,紮在了參頭上。

  忙了將近半個小時,麻二終於把這棵老山參完整無損地挖了出來,拿在手裡一瞧,大概有七寸長、拇指粗,差不多像人形了。麻二不禁暗喜道:這寶貝帶回去少說也能賣萬把塊錢,若再碰上三五棵,我往後的日子就好混啦!

  看了好一會兒,麻二才把這棵寶貝山參放進了帆布背包裡,然後扛著鐝頭興沖沖地往前走。

  正當麻二滿腦子都是錢時,忽然腳下一空,轉眼之間整個人就從地面上消失了。

  真是樂極生悲,原來麻二掉進獵人挖的陷阱裡去了。

  這陷阱有四米多深,直徑有六七米。更要命的是,挖陷阱的人還在底部釘了密密麻麻的竹釘。麻二的雙腿和手掌心都快被竹釘紮穿了,屁股也刺進了兩根竹釘,痛得他差點兒昏死過去。

  麻二一邊慘叫一邊大喊救命,可喊了半天一點回音也沒有。看來要想活命只能靠自己了,他狠了狠心,先把兩隻手掌從竹釘上拔出來,接著又咬緊牙關兩手撐地,把兩腿和屁股從竹釘上拔了出來。

  鮮血頓時湧出來,痛得麻二當場昏死過去。

 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,麻二才蘇醒過來。他忍痛掙扎著站起了身,抬頭往上一看,還好,天還亮著。麻二彎下腰用腫得像饅頭似的雙手吃力地握起掉落在一旁的鐝頭,他想在陷阱壁上挖些落腳的小坑,然後爬出去。

  可沒想到,他還沒把鐝頭舉過胸口,就拿不住了,那把不到四斤重的鐝頭竟從他手中掉下來。接連試了幾次,結果都是一樣,麻二只好放棄了。

  正當麻二感到絕望的時候,忽然聽得上面有人冷笑道:“嘿嘿,這真是老天有眼啊!”

  麻二一陣驚喜,忙抬頭喊道:“是誰?快來救救我呀!”

  上面的人彎下了腰,麻二看清了對方的面孔,原來是和他同一個寨子的王小黑。

  麻二趕緊賠笑道:“小黑哥,你快找根藤條拉我上去好嗎?”

  王小黑“呸”了聲,道:“我為什麼要救你這條大色狼呀?上回沒閹了你算你運氣,這回我可要親眼看著你死!”

  一聽這話,麻二頓時臉色蒼白。他想到了前些天發生的一件事。

  原來上個月的一天夜晚,麻二在賭場小贏了一把後,便偷偷去了王小黑家。那天下午,他看到王小黑搭客車進城去了,村子離城裡有二百多裡路,回來至少是第二天晌午了。

  王小黑的媳婦小翠雖然長得沒有閉月羞花之貌,可在寨子裡也是數得著的,麻二每次看到她都要流口水。只可惜王小黑兩口子平常總是形影不離,根本沒有機會下手。這回王小黑不在家,小翠身邊只有個五歲的女兒蘭蘭。麻二搬來了木梯,從他們家二樓視窗鑽了進去。

  麻二做夢也沒想到,看上去弱不禁風的小翠竟是一個外柔內剛的烈女,當他黑燈瞎火地撲到她身上時,小翠竟張口在他脖子上咬了一口,然後一腳把他踹下了床。還沒等他回過神,小翠已打開了房間裡的燈,隨手操起放在床底下的柴刀,一邊護著驚醒後大哭不止的蘭蘭,一邊圓瞪杏眼怒吼道:“你這不要臉的臭流氓,姑奶奶一刀劈了你!”

  麻二驚呆在那裡。“滾!”小翠一聲喊,嚇得麻二轉身從視窗跳了下去,結果扭傷了右腳踝。他怕小翠下樓追上來,硬是強忍住疼痛跑回了家。第二天中午,王小黑又拿著殺豬刀找上門來,叫喊著要把麻二閹掉。要不是左鄰右舍攔著,他媳婦又死死抱住王小黑的一條腿苦苦哀求,腿腳不便的麻二恐怕早成太監了……

  現在想起當時的情形,麻二還感到心有餘悸。可為了活命,他還是哭喪著臉乞求道:“小黑哥,上回我是多喝了點,才狗膽包天去了你們家。可我什麼便宜也沒占著呀。你大人有大量,就原諒我吧!我也不讓你白救我的命,我這帆布包裡有棵‘四品葉’,能賣一萬多塊,我送給你好了,只求你把我拉上去!”說完雙手顫抖著打開了包,捧出那棵百年老參,給上面的王小黑看。

  王小黑看了一眼,說道:“下面光線暗,我看不清楚,如果真是一棵‘四品葉’,我倒可以救你上來。”說著放下了一根細藤條,向麻二道:“你把那山參綁在藤條上,我拉上來仔細瞅瞅。”

  麻二哪敢說個不字,費了很大勁才把手裡的野山參系在藤條一端。王小黑提拉上去後,看也沒看一眼就放進了自己的挎包裡,然後向下面的麻二冷笑道:“現在這棵‘四品葉’是我的了,你就好好在下麵待著吧!”

  麻二帶著哭腔沖上面喊起來:“小黑哥,你要了我的山參,可不能見死不救呀!”說著便跪在竹釘空隙間向王小黑磕頭。

  王小黑總算動了惻隱之心,歎了口氣道:“那好吧,我且救你這一回!”說著便舉起鐝頭在陷阱邊上開了個口,然後挖起旁邊的泥土往下面扔。

  大塊的泥土不停地落在陷阱裡,轉眼間便把麻二面前的那片竹釘蓋住了。麻二吃驚道:“小黑哥,你……這是要幹什麼?”

  王小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,說:“難道你瞧不出來嗎?老子今天要慢慢地把你活埋了!”

  麻二聽了哭出聲來道:“小黑哥,你不救我上去也就算了,幹嗎還要落井下石呀!你……你的心忒黑啦,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的!”

  王小黑獰笑道:“趁現在還有力氣,你儘管罵吧!”說著又低頭挖起泥土來。

  麻二抬頭絕望地看了他一眼,一頭栽倒在泥土上。工夫不大,他的大半個身子就被泥土蓋住了。

  上面的王小黑也累了,放下鐝頭離開了陷阱。麻二張開眼睛朝上面看了一眼,然後雙手撐著鬆軟的泥土掙扎著想站起來,可試了好幾回都失敗了,只抖落了一些身上的泥土。他不禁暗歎道:“想不到我麻二會落得如此下場!”

  就在麻二欲哭無淚的當口,上面又響起了一陣腳步聲,不用說是王小黑回來了。

  麻二不禁絕望地閉上雙眼,心驚膽戰地等著他繼續往下麵填土。

  可等了好一會兒,上面還沒有響動。麻二慢慢地睜開雙眼,卻見眼前掛著一副用藤條結成的軟梯,接著便見王小黑踩著軟梯下來了。

  麻二掙扎著坐起身,把腫得像饅頭似的雙手伸向了一旁的鐝頭。王小黑站在他身邊“哼”了一聲,道:“怎麼,你還想跟我拼命呀?老子要真想活埋你,還不知道先弄個大石頭砸昏你再說!”

  麻二收回手張張嘴道:“那你是……要救我上去?”

  王小黑白了他一眼道:“老子剛才見你系棵山參都那麼費勁,就算弄根粗藤子給你,你也系不牢自己,萬一從半空中掉下來,還不叫竹釘紮個透心涼!所以先挖些土下來把竹釘蓋住,然後結副藤梯背你上去……”

  “小黑哥,你真好。唉,我麻二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,實在該死!”麻二感激涕零地說道。

  有了這副藤梯,王小黑沒費多大勁就把麻二背上去了。麻二絕處逢生,撲通一下跪在地上,要給王小黑磕頭。

  王小黑一把扶起他道:“你省點勁吧,這天都快黑了,我們得趕緊走出這野人嶺!”說著便攙著麻二往前走。

  當月亮升起來時,兩個人終於走出了陰森森的野人嶺,來到了“老鷹崖”前。這裡一邊是萬丈懸崖,一邊是下山的小徑。

  麻二實在走不動了,央求王小黑坐下休息一會兒。

  王小黑回頭看了他一眼,便一聲不吭地坐在了山崖邊上。

  過了一會兒,王小黑回過頭看了一眼麻二,他想對麻二說,自己根本沒想要那棵“四品葉”,只要麻二回去後好好做人就是了。

  麻二看著背對著自己坐在山崖邊的王小黑心想,自己九死一生,才挖到這棵“四品葉”,可現在它卻屬於王小黑了。

  “不行!我得想辦法把它奪回來,不然那一萬多元的賭債怎麼還呀?”見王小黑回過頭看他,麻二忙低下了頭。

  過了片刻,麻二哀求著說:“小黑哥,我再看看那棵‘四品葉’。”小黑把裝有“四品葉”的包給了麻二,麻二把包揣進懷裡。再一抬頭,他的臉上露出了一絲猙獰,他悄悄站起身伸手猛地向王小黑的後背推去。一陣慘叫聲過後,四周又恢復了安靜……

  第二天,人們在“老鷹崖”下發現了麻二血肉模糊的屍體,但他的帆布背包裡還放著一棵紮著紅綢、完好無損的“四品葉”。

  原來,當麻二用雙手推向王小黑後背時,王小黑恰好又回過頭來,猛地見麻二向他撲來,危急關頭,他本能地一閃,結果麻二收不住,從他身上撲了過去,墜下了萬丈懸崖!

  麻二的老婆撲在麻二的屍體上哭得死去活來,旁邊的人紛紛歎息道:這麻二真是沒福氣,挖到一棵價值萬元的“四品葉”,卻又墜下山崖死了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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