別出心“彩”

(一)

  城郊的幸福路路口,有家“幸福彩票站”。每天吃過晚飯,別說颳風下雨,就是電閃雷鳴下刀子,張老漢都會來到彩站,面對著走勢圖像模像樣地琢磨一番,然後樂顛顛地走向老闆娘。

  老闆娘姓宋,待人熱情,臉上總掛著笑。看到張老漢走來,便問:“毛驢大哥,來十塊錢的?”

   張老漢大名叫啥,附近三街五巷的怕沒幾個人知道。不過,一提起綽號“張毛驢”,卻是無人不曉。據說,在彩票還沒時興前,張老漢就喜歡摸獎。記得有那麼一天,街口來了夥推銷福利彩票的,現摸現開獎。凡是獎券上印有動物圖案的即為中獎,動物的體型越大,獎品越貴重。張老漢攤開掌心吹口“仙氣”,接著伸進票箱一通攪和,抓出一張。拆開一看,是頭毛驢,一等獎!於是他喜不自禁地大叫:“我是毛驢,我是毛驢!”

  從此,這“張毛驢”的外號便叫開了。張老漢倒也大度,不管誰叫他都笑呵呵地答應,“宋妹子,老規矩,一號五注。”

  接過打出的彩票,張老漢還想和老闆娘閒扯幾句,卻見一個年輕人匆匆奔向這裡,二話不說,扯起他就走。出了彩票站,張老漢一甩胳膊,沒好氣地問:“強子,你都老大不小的了,能不能穩當點?”年輕人悶悶回道:“爹,我能穩當下來嗎?咱的方案都被曉曉槍斃了!”

  這個年輕人,是張老漢的兒子張志強。俗話說:男大當婚女大當嫁。眼瞅兒子奔著三張去了,張老漢坐不住了,再三催促結婚。張志強的女友叫曉曉,長相沒得說,心眼也好,可一天不進門,張老漢這心裡就一天不踏實:煮熟的鴨子都能飛,更何況這麼個百裡挑一的俊丫頭。今天一早,張老漢就讓兒子帶著父子倆合計出的兩套結婚方案,去找曉曉商量。誰知,曉曉只瞥了一眼方案,便給否了:旅遊結婚,累;花轎婚禮,俗。

  這也不行,那也不成,莫非曉曉不打算進張家門?悶頭尋思一會兒,張老漢下了決心,說:“老爹出馬,一個頂倆。你馬上給曉曉打電話,就說我要和她分析分析你們的婚姻走勢!”

  (二)

  張老漢人稱“張毛驢”,確實是個不折不扣的老彩民。自打四年前“幸福彩票站”設點那天起,只要彩市營業,張老漢天天都來光顧:3D,5D,P62,雙色球七星彩大樂透,各種玩法一把抓。但上天真是不公,五百萬,上千萬甚至幾個億的大雨點子劈裡啪啦地往下掉,卻愣沒砸著他。

   “准公公”有令,“准兒媳”曉曉自是準時赴約。進了門,張老漢把兒子攆進廚房,開門見山:“曉曉,你心裡咋想的,跟我實話實說,行嗎?”

  “這個……”曉曉欲言又止。張老漢見狀,不由心頭一“咯噔”:“別難為情,你咋想就咋說。”

  曉曉稍一猶豫,冷不丁地問:“張叔,你買彩票有年頭了吧?”

  你們結婚,和我買彩票有啥關係?雖說張老漢一頭霧水,卻也沒隱瞞:“是有幾年了。我買彩票,就圖個樂呵。”

  曉曉一聽,笑了:“我說句話您別生氣。您不是圖樂呵,圖的是人,對吧?”

  “這話可不能亂講。”張老漢慌了神,“人家宋妹子……你宋姨可是清白人,我沒別的想法。”

  “張叔,我聽強子說,你一個月要在幸福彩票站花三百多塊,一年就是三千多。四年下來,少說也有萬把塊,我算得沒錯吧?”

  聽著曉曉的話,張老漢聽明白了。敢情,人家不嫁,是看不上我這個敗家爹啊。也是,萬把塊不算小數目,幹啥不好,何必去打連個響聲都聽不到的水漂?

  不等張老漢回答,曉曉已站起身,抬腿往門外走:“張叔,你叫我來,讓我說實話,那我就有一說一:你啥時不買彩票了,我就嫁給張志強。這個條件不算過分吧?”

  “我……”張老漢一時語塞。就在曉曉伸手拽門的那一刻,張老漢一跺腳,咬牙喊:“我同意,只要你和強子結婚,我絕不再買半張彩票!”

  買彩票事小,兒子的終身事大,耽誤不得。見張老漢發了狠,曉曉回過頭,居然笑得豔若桃花:“真的?您老可是職業老彩民,彩癮比煙癮酒癮都大,真能戒?”

  張老漢嘎巴嘎巴嘴,堅決回道:“能。說話算數。那你想咋個結婚法?”

  “這個不用您老操心。我自有主見。”曉曉又是一笑,從門口拐進廚房,和張志強忙活起來……

   (三)

  強子和曉曉的婚期很快訂下來,就安排在三天后的週末。所有的婚慶安排,曉曉一手包辦,不讓張老漢插手。由於無事可做,張老漢又躲躲閃閃地走進了“幸福彩票站”。

  “毛驢大哥,聽說強子要結婚了,恭喜你啊。”宋老闆娘樂呵呵地打招呼。張老漢歎口氣,從兜裡掏出五十塊錢,說:“等孩子辦了喜事,我就不來了。你再給我打五十塊錢的吧。”

  “這次不看走勢圖了?都是機選?”宋老闆娘稍一愣神,隨即笑著問。

  “機選,二十五注。”打出號,張老漢沒取,放在了宋老闆娘那兒。第二天,宋老闆娘打來電話,說他中了個四等獎,兩百塊。張老漢說,繼續機選,全買。說這話時,強子和曉曉正好進門,張老漢匆忙掛斷電話,支支吾吾:“我跟老朋友閒扯呢。對了,請帖發沒發?”

  “都發完了。”曉曉眉飛色舞地說總共發出了三百多張,保守計算最少能請來兩百多人。按當前的婚禮行情,一人隨禮兩百塊,那就是五萬。五萬,天,結婚都能發大財!瞅著曉曉比比劃劃,張老漢暗叫不妙:難不成我看走了眼,這個即將進門的兒媳婦是個見錢眼開的小財迷?要真這樣,那我爺倆以後的日子可有的過嘍!再有,她會把婚姻大事搞出個啥奶奶樣來?

  納悶歸納悶,婚還是要結的。第二天一大早,張老漢穿戴一新,惴惴不安地走進了曉曉預定的大酒店。四下一望,張老漢愣了:婚典現場最惹眼的地方擺著一台“雙色球”搖獎機!

  這是要結婚,還是要開獎啊?不待張老漢琢磨出個道道,司儀登臺了:“各位到場的親朋好友,這裡是愛情‘雙色球’搖獎直播現場,這面是公證人:新人雙方的家長。現在我宣佈,愛情開獎!”

  說罷,司儀啟動了搖獎器。幾秒鐘後,第一個號碼球產生了,是二十七號。司儀大聲說:“據我瞭解,這正是新郎張志強的年齡。如果上天成全這對新人,那開出的下一個號碼應該是新娘的年齡。如果不是,對不起,那只能說明他們緣分未到。”

  經司儀這麼一煽乎,現場的氣氛一下子緊張起來,張老漢的心也懸到了嗓子眼。不過,第二個號碼球一滾出,張老漢登時像孩子似的跳起來:“二十五號,是二十五號!”

  二十五,是曉曉的年齡。接下來,號碼球不斷搖出,司儀總能說得頭頭是道。等最後一個特別號碼搖出後,卻是“六”。張老漢正尋思這“六”代表啥意思的當兒,司儀清清嗓子說開了:“六六大順,吉祥如意。我衷心祝願新娘和新郎從此成為一家人,一家六口永遠幸福。”

  話音未落,張老漢臉上的笑便僵住了。這不明擺著胡說八道嗎?曉曉父母健在,是一家三口,可我老伴早在十年前就去世了,兒子兒媳都很傳統,並非奉子成婚,眼下根本湊不齊六口!好不容易耐著性子等到大夥入席,張老漢忙將兒子拖到一旁,質問道:“你們是從哪兒請的司儀?純粹一個不識數的二百五!”

  “張叔,啊——不,爸,怎麼了?”曉曉笑盈盈走來,“誰惹您生氣了?”

  “沒,沒,我就覺得那個司儀滿嘴跑火車——”

  “那怎麼辦?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,想收也收不回來。爸,要不這樣,你想辦法,儘快給湊口人唄。”曉曉邊說邊遞過禮單。張老漢瞪大眼睛看去,當即驚得嘴巴大張——

  乖乖,一列列禮單上,竟沒一個人送錢,送的全是彩票,最少一百注,最多的有五百注!

  (四)

  現在的年輕人,想法就是另類。曉曉和強子搞了出“彩票婚禮”,就夠讓張老漢意外的了,而更叫他始料不及的是,四五萬塊的份子錢,竟變成了滿滿一箱子彩票!

  看著張老漢呆呆地出神,強子神秘兮兮地說:“爸,這都是曉曉的主意。這些彩票,全是從宋姨的幸福彩票站買的。曉曉說,從明天起,你就去宋姨那兒,一張一張地驗,沒準兒就能中個大獎。”

  “我,人家……”

  “爸,放長線釣大魚,不是辦法。我不讓你買彩票,但沒說不讓你賣彩票。對吧?你知道我和強子想要的大獎是啥。”曉曉擠眉弄眼一笑,拉著強子挨桌敬酒去了。

  琢磨片刻,張老漢拍拍腦門,恍然大悟:原來,自己的那點小心思早被兒子兒媳給看破了——宋老闆娘也是個實在人,只是命苦。她老伴去世後,上大學的兒子又得了絕症。為了給兒子看病,許多好心人都接濟她。可錢花光了,兒子也走了。張老漢對孤苦伶仃的宋姨很有好感,曾幾次轉彎抹角地提過,但宋姨拿出記帳本,一個勁搖頭:這是人家捐的錢,雖說兒子走了,可這份恩情得還,不然,我一輩子都不會心安。再說,背債再嫁,她做不到。於是,張老漢便一天不拉地去買彩票,等著宋姨還完債的那一天,這一等就是四年。這一切,都沒能瞞過兒子兒媳。他們深知,給宋姨拿錢,宋姨肯定不要,便別出心裁地辦了這場“彩票婚禮”,暗中幫了他和宋姨一個忙。數萬張彩票,能中獎最好;要中不了,就算為公益事業獻愛心了,還能給老爸“套”個知疼知熱的老伴。從長遠看,這項投資絕不蝕本。

  恰恰這時,幸福彩票站的宋姨打來了報喜電話:“老驢大哥,今兒個你是雙喜臨門啊。兒子結婚,彩票又中了個三等獎,五千多塊呢。”

  張老漢聽罷,情不自禁地眉開眼笑:“雙喜臨門算啥?我兒媳說,嘿嘿,她想要三喜臨門,湊夠六口人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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