賈府中的末世眾生相

 

 

《紅樓夢》一開篇,便借古董商冷子興之口,點明了“赫赫揚揚,已將百載”的賈府,“如今外面的架子雖未甚倒,內囊卻也盡上來了”。用脂硯齋的話說,就是“此已是賈府之末世了”。人們不禁會問,一個“烈火烹油、鮮花著錦”的顯赫家族,如何就“昏慘慘似燈將盡”到了“末世”呢?不過,此時的我並不想探討這個問題,只想看看在曹雪芹筆下,賈府中的那些人面對著家族即將敗落這一現實,各自所持的態度。

  首先說賈母。賈母當是賈府雖已退位,但仍有絕對權威的一家之長。她對賈府危機四伏的境況,自然心知肚明。但她老了,對於拯救賈府,既沒有精力,也沒有心思,她只想自己能安享尊榮,得過且過。至於身後的事,哪怕它洪水滔天也不與己相干了。就像擊鼓傳花一樣,能把這份家業相對完整地傳給下一代,或在自己活著的時候家裡能夠維持基本穩定,就算對得起列祖列宗了。

  再說賈敬。這位寧府的“掌門人”早已看破紅塵,不問世事了,“如今一味好道,只愛燒丹煉汞,餘者一概不在心上……”他的官位,也已讓兒子賈珍“襲”了。賈敬的失職或“不思進取”,當是導致賈府敗落的重要原因。曹雪芹在《紅樓夢曲·好事終》裡就曾歎道:“箕裘頹墮皆從敬,家事消亡首罪寧。”敬是賈敬,甯是寧府。

  而賈珍呢,既然“襲”了祖上的官職,在其位就該謀其政才是,要不然就學乃父的樣子,將職位讓給他人。可這個現任的“掌門人”,偏不去做如是想。當然,賈珍不是糊塗人,他清楚賈家的真實現狀,但他想的,不是如何挽狂瀾於既倒,而是與其兒子賈蓉等人一道,“聚扈”,“扒灰”,吃喝嫖賭,今日有酒今日醉,恣意享樂。當然,作為賈府的“既得利益者”,他有這份資本。

  榮府的賈赦、賈璉等,也是此類貨色;相互間難分伯仲。賈政與他們則有些區別。賈政是個正人君子。雖然世人總是稱他“假正經”,但他終究並沒做過什麼出格的惡事。他清楚賈府“忽喇喇似大廈將傾”,也有光宗耀祖之心,但他終歸能力有限,治家無方,遇到點事惟有跺腳、歎氣、掉淚的份兒。

  賈府女輩中,鳳姐是個出類拔萃的角色,也是賈府真正的“當家人”。賈府的實情,她是最最清楚的。但她心太貪,只知玩弄權術,貪斂錢財,無心齊家。鳳姐的所作所為,有點像“最後的瘋狂”。

  “紅樓四春”中探春,“才自精明志自高”,對賈府的“蕭疏”景象,看在眼裡,急在心上。她既有補天之志,也有補天之才,還曾在大觀園裡興過利,除過宿弊,小試過一番牛刀,其成效在賈府上下,有口皆碑。但她“生於末世運偏消”,在男權專制社會裡,終歸沒有“補天”的機緣。《紅樓夢》中有句話說得很好:“金紫萬千誰治國,裙釵一二可齊家。”遺憾的是,那些本可齊家的“裙釵”,已被有意無意地邊緣化了。探春“遠嫁”海外,有種退隱山林的味道。

  黛玉的聰明幾乎無人能比,她對賈府的末世情態心裡明鏡似的,但她不說,只是有一次看似無意地對寶玉道:“咱們家裡也太花費了。我雖不管事,心裡每常閑了,替你們一算計,出的多進的少,如今若不省儉,必致後手不接。”然而寶玉十分顢頇,忙笑道:“憑他怎麼後手不接,也短不了咱們兩個人的。”大概認為黛玉是鹹吃蘿蔔淡操心。

  寶玉的想法其實頗具代表性。天塌下來自有大個子頂著呢,與你我何干?

  令人納罕的是,對於賈府的敗落,皇上不急太監急,一個行將就木的奴才焦大,竟然心急如焚,覺得賈府已處“末世”,老少主子本該克勤克儉、朝乾夕惕才是,“那裡承望到如今生下這些畜牲來!每日家偷狗戲雞,爬灰的爬灰,養小叔子的養小叔子……”借著酒興以罵的形式直言相勸。結果呢,“眾小廝聽他說出這些沒天日的話來,唬的魂飛魄散,也不顧別的了,便把他捆起來,用土和馬糞滿滿的填了他一嘴”。其實,誰都明白,主子豢養的小廝,絕非等閒之輩,是主子不可或缺的工具。只是“眾小廝”或許並不清楚,堵塞了言路,賈府裡沒有了這“屈原式的人物”(魯迅語),不知是幫了主子的正忙,還是幫了倒忙?

  平心而論,曹雪芹所描述的那種場景,恐怕是亙古不變的定則。賢愚不肖,概莫能外。當然,作為局外人,我也只能像孔尚任在《桃花扇·哀江南》裡所說的那樣:“眼看他起高樓,眼看他宴賓客,眼看他樓塌了。”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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